黑子

     黑子总是昂首挺胸若有所思的立在日落西山的夕阳下，一缕斜辉将它矫健的身姿勾勒出清晰流畅的线条来，它湿润的目光遥望着一个方向，始终守望着那份情愫。这一幕永久的定格在我的脑海中。
黑子是我们公社农场的一只狗，乌黑发亮的毛发紧贴裹身，尤显精神抖擞。它机灵沉稳，不卑不亢，与我们十八名知青有着不解的情缘。
  那时的它，小得让人怜爱，一身绒绒的黑毛，打哪来我们未曾知道。它活蹦乱跳，鼓着眼眼骨碌碌的东瞄西瞧，我们知青围着它欢呼雀跃，它兴奋得在我们脚下蹭来蹭去，不时抬头看看这个，嗅嗅那个，四只小腿不停的蹬着跳着。欢快得不行，感觉小家伙与我们特有缘，我们顿生爱意，起名为黑子。
  黑子无忧无虑和我们一起过着集体生活，便熟悉了吹哨出工、夕阳而归、集体食堂的生活规律。农场有六十多号人，那时生活很艰苦，口粮紧缺，而狗在农村里是普通不过的看家犬，自然场里的农民对它不屑一顾，不会施舍任何食物。我们知青很默契的都会从自己四两一钵的饭里扒出一口给它吃，如果谁从外面带回一些食物也少不了它的一份，让它与我们一同分享快乐。
它每天在大家的泥腿中穿梭，有时它俏皮的拦截在你的脚前，似是让你注意到它的存在，有人抬脚踹开它，而我们知青，不管是谁都会抱起它亲昵的唤一声“黑子”，它满足的用舌头舔吻着，然后又跟着我们在知青自建的篮球场中奔跑，紧盯着我们手中飞舞的球，似是裁判，不到哨声响便不会收起它那急促的脚步。瞧着它那认真的样，我们忍俊不禁，黑子给我们单调枯燥的农村生活带来了一丝生气。
黑子慢慢长大，便少了那份单纯好动，多了一份沉稳和责任。当我们出工时，它静静的目送我们远去，夜幕降临时，它会在每个知青的脚下依偎片刻，再缓缓的回到自己的窝里。
我们十八名知青，不管谁打哪儿回来，不管天有多黑，天气多恶劣，它都会立在农场的西边口子上，翘首盼望着我们的回归，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它立马高声大叫，“黑子—黑子—”农民的本土音没能叫停它的怒吼，可知青们不管谁一声轻微短促的呼声“黑子”！它立刻安静下来，随后飞跑过来，摇尾立起扑腾着，惹得农民醋劲大发，说道：城里人养的狗硬是聪明。我们也诧异黑子竟然能分辨出域音和一种亲情。
有一天，突然有人说黑子不见了，我们才意思到这几天确实忽略了它的存在，于是，我们沿着场里的周边呼唤着它，可是，不见踪影，我们猜测是当地的人给套走了或者......不敢往下想，大家急切的盼望着它的出现。
终于，它疲惫不堪、跛着脚回来了，知青卫生员赶紧给它敷药包扎，农民说不用，它会自己去山里寻药。听一农民说，黑子因为是城里人养的，认为它的身份不同于当地的狗，孩子们就围着它闹，便打伤了它，当时，它动荡不得，后自己爬到山里呆着养伤，这会好点了便才回家。我们从它眼里看到了一种孤寂难耐的痛和一种坚韧的目光，打这以后，它似乎更坚强了，我们由衷的叹道：黑子长大了。
有时我们也爱和黑子开开玩笑，每次出工它总要随我们到地里，然后，自己静静的躺在那守候我们，有时竟呼呼大睡，到收工时，我们便悄悄离开，当它醒时不见我们，便急得“嗖”的像箭一般飞跑到我们身边，惹得我们大笑不止。
让我闹心的是那次过年打牙祭，我从食堂领回属于我的那一钵香喷喷的肉放在炉灶上，转身出去一会的功夫钵子里的肉不异而飞，竟然看见黑子躲在那用前爪磨蹭着油光光的嘴，一年就那么一钵肉，它毫不客气的吃了个精光，真让我欲哭无泪。
到年底分粮时，我们知青都要到自己的队里担回口粮，这时黑子是最忙的时候，只要看见谁担着空萝筐，便尾随其后，送君一程，可那天送我时，我却被它捉弄得蒙了头。
我担着空萝筐，黑子自然跟在了我身后，我笑着看了看它，一路哼着小调走到半路，因为我的生产队较远，怕它又遇上孩子们，便催促它回去，它立在那不动，似有不完成任务视不归之状，我呵斥它，它才转身慢慢走去，我继续走时，它又悄悄地跟上了我，当我一转身，它便快速的折返身去，定在那不动的望着我，我们两对峙着，于是，它没折了，奔回农场。当我分到谷子挑着到村口时，我惊讶的看见它昂头挺胸立在村口的土坡上等着我，来完成它未完成的任务，真让我又感动又怜惜。
黑子最近有心思，也没有时刻跟在我们左右，见到它总是悠着懒懒的趴在那，常出入我们房间隔壁那间库房，当我们去看它时，惊喜的发现它已是四个小狗的妈妈了，也不知它是如何煎熬着分免的痛苦，竟然给我们带来四个嗷嗷待哺的小精灵。为了不打扰它做母亲的那份安祥，我们便轻轻的退出了房间。但就在那一夜，它失去了三个孩子，它几乎发了疯似的，连续几天不归，它在找寻那三个丢失的孩子。当时年轻的我们何曾体验到做母亲痛失爱子的那种悲痛欲绝的心情，况且动物，大家无视黑子沉受着那撕心的痛苦。现在想起，心头隐隐作痛。那一段时间，它眼神呆滞，朝着云雾缭绕的山涧低声哀鸣。它把全部的爱倾注给了唯一的小生命。后来，听农民说有人乘晚上偷走了那三个小狗崽，说是黑子聪明，它的狗崽也定是聪明的。我们扼腕叹息，给小生命以更多的爱。
它健康成长，同样长着和它妈妈一样乌黑发亮的皮毛，滚圆的身体灵敏可爱，小公狗比当年它的母亲多了一份顽皮和勇猛，特别受男知青的青睐。大家痛爱有佳。可是，灾难悄悄降临了。
  那年春天，疯狗病流行，公社颁布了打狗令，我们也知道黑子和小狗难逃一劫，我们费尽周折保护，直到周边的狗全部打尽，一帮人来到了农场，将其母子打死，他们架起火锅，刮毛烹煮，然后大块吃肉，犹如在撕咬我的肉，吞食我的心，最令我心痛的是，那小狗欢快的来到人世间不几天，便遭此厄运，我躲在一旁涕泪滂沱......
至今每每想起，我心仍然疼痛酸楚，眼前总出现那四面透风的库房里黑子与它的孩子相互依偎、相互舔吻的情景，怀念黑子与我们朝夕相伴的岁月，怀念它执着的伫立在风雨中、夕阳下的那种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