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住的地方几年来一直是施工的尘嚣直上，在这灰尘弥漫里横冲直闯着粗野庞大的渣土车，每回他们或者橘黄、或者土黄，或者被灰尘覆盖的辨不出本色的身躯吼叫着朝我冲来或是从我的身边擂过去的时候，都带给我不可名状的恐惧和愤怒。都使我想起李琳娜，这个像一棵小树一样文静的少女。这种联想每回都让我向这些野蛮的庞然大物投去敌视的眼光，我总是想，难道我们城市的变化一定要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实现，并且一定要让一些无辜的生命丧失在这种愚蠢的操作中吗？
李琳娜，那时她是一个高中生，回家时下了公交车发现没带家中的钥匙，便在路边的电话亭子里给母亲打电话。一辆渣土车逼过来，像装甲车一样碾过电话亭，少女李琳娜就这样辗转于车轮之下，顷刻完结了如花的性命。这个悲剧的发生已经过去了四年，这四年里我常常想到这个女孩，因为她是我的学生。
李琳娜喊我做老师于我是很没有吃亏的，因为我在她的身上真的没有多操一点心，她被我教真的只是听我的课，交作业给我看，而且她的作业是很工整，很合格的，无须花更多的时间去思量。她的学习成绩居中，不引人注意。三年里我就没有喊她单独进办公室的时候，也没有表扬过她或者批评过她的任何印象。毕业后她曾经和两位同学一起回校看过我，当时的情景我现在想起还有些内疚。
那是我刚下课，从教室走向办公室，他们三人迎上来喊我老师。走在前面的男生和女生我一下就叫出了名字，而站在后面的文文静静的她，我却怎么都忆不出名字，当我有些抱歉的时候，她却红了脸。她小声说：陈老师，我是李琳娜。我放下教案和一摞作业，捉住她的手说：你是最不被老师操心的好孩子，老师倒还不记得你，要不得是啵？我记得我当时和她说了一阵话，大致是问她在哪所高中读书，住校还是读跑学，还问了一些学习上的事。感觉是那一刻我和她说的话抵得上她在我这里读三年书的对话。她走时，我告诫自己，这个女孩子的名字一定别忘了，下回再见她时一定要先叫出她的名字李琳娜。
这之后不到一年，这场灾祸就罹临这个文静得让人心疼的姑娘。这个噩耗被我们知晓时，有些老师还对不上号，不记得这李琳娜长得什么摸样。而我马上就在脑海里浮现了那张红红的腼腆的笑容，那写得工工整整的作业，我的心骤然很痛，因为我是想过不久还可以再见她的，我还说过再见时她肯定会不这么腼腆害羞了。而这一切都永没有变成现实的机会了。
我一直有一种猜度孩子长大后会什么样子，会过怎样的生活的癖好。我总喜欢在学生低头做作业时一个个的端详他们的脸型和五官，身材，去推想他们长大后的样子。我回忆李琳娜，她的白净，高挑，爱干净的习性，温和的说话习惯 和做事的细心都让我这样推想她的未来：她不一定读到很高的学历，但会完成她父母要求她完成的大学学习，然后她一定会有很好的家庭生活，她会是很好的妻子乃至做很好的母亲。她做任何她胜任的工作，都会很认真。总之，这个女孩与世无争，是会很幸福的。但是这一切都没有机会实现了。哎，李琳娜，我当了你三年的老师，却只能这样印象你，真是伤感。太短了，你的人生。如果你在那边有知，请接受我给你的祝福：天堂里应该没有车来车往，文静腼腆的你会很安全的生活的，愿你在那边快乐！ | 
发表于 2011-11-14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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