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儿子手术出来回到病房,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我们虽然在儿科,可是病床都是大人床。入住后,我就退了招待所的房,和儿子睡一起。儿子牵引时,身子像根棍子,不妨碍我仍和他睡一起。因为我年轻时睡觉极其老实,睡下什么样,醒来都不会变样,不像老起来,睡觉经常翻来覆去,所以开始不影响孩子休息。 但是,孩子手术后穿了个石膏裤衩,患腿往斜里伸出,占了多半个床。我不可能再与他睡一起了。 我想着孩子的危险,注视着他的动静,说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一点不夸大其词。
那时就是你想睡觉,连个睡觉的地方也没有啊!
其他这种病人的陪护都有两人,一个在医院,一个在旅社,白天黑夜轮着来。而我只有靠自个儿,白天黑夜一锅端。好在那时年轻,并不觉得有多么难熬。
这种大手术以后,都有一个危险期,得消炎治疗。天天打点滴,一点就是七八个小时。那时还没有埋针的方法,每天都得重新注射。有的护士技术不太高,往往一次不能找准静脉,还得来第二次。孩子躺在那里,老不动也难受,有时候两手一舞动,咳!针头把血管穿透了,静脉注射变成肌肉注射,皮肤马上就会鼓起来。一下子没有注意到,手背就肿得像馒头似地,这时就得换只手再打。 就这样打了左手打右手。待左右手满是乌青的针眼,无法下针时,就换到脚上打去。
那时候抗菌消炎药的品种不多,不像现在这霉素那霉素铺天盖地。必须抗菌消炎时只有青霉素加链霉素。这还是省级医院才能享受的待遇。由于孩子对青霉素过敏,只能单独注射链霉素,效果就差,高烧长期不退。
过了些日子。冯大夫找我说,孩子注射链霉素日子不短了,得停药。不是舍不得,只是链霉素副作用大,长期使用会导致耳聋。
我一听说耳朵会聋也害怕,但转而一想,这么大的手术,不抗菌消炎又怎么能行。冯大夫说,过一段时间再看,现在得密切注视孩子的体温变化。我觉得护士查体温的有限次数恐怕不够,于是偷偷地没下了一根体温计,不断的给孩子测体温。看到孩子的体温虽有反复,但总的趋向正常也就放下了牵挂的心。
像孩子这种大手术,术后一是消炎,二是止痛。由于是无法忍受的疼痛,大夫给用上了杜冷丁。这种现时主要给癌症晚期剧烈疼痛注射的药,四十年前就让我儿子给享受了。
这药可真神奇,注射一次,四小时内孩子挺兴奋,有说有笑,一点不喊痛。过了时间又叫唤了。大夫说至少六个小时注射一次,间隔时间不能太短了。
就这样也不能长期使用啊!过了一段时间,大夫又找我,说准备给他停杜冷丁。原因是时间长了,孩子对这药产生了依赖性,其言外之意,是已经有点中毒上瘾,再打下去以后停起来更难受。
说老实话,对这已经算得上是毒品的药,我也是存有戒心。既然大夫提出来了,我们就接受。我做儿子的思想工作,晓以利害。儿子倒也懂事,停止痛针以后,痛起来也不叫得那么厉害了。
在孩子状态好的时候,我就问他手术过程中有什么感觉。儿子说只听见“咔嚓”一下,骨头就断了,好快!一会儿感到累就睡着了。在睡梦中,他觉得有锤子那样的东西,往屁股骨头上敲,鼟鼟的全身都震动。我知道那是大夫在做“架格”,问他痛不痛,孩子说不痛只觉得累。
手术已经有些日子了,疼痛减轻了。新的问题出现了。孩子喊身上痒。痒在哪?痒在石膏裤衩里边!
这就麻烦了。止痛还有药,这止痒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石膏裤衩硬的像石头似地,手又伸不进去。我给他找了一根细木棍,让他自己往里边捅,也解决不了问题。 慢慢地我发现孩子的石膏裤衩里边有些小生物在爬来爬去。原来是长虱子了。要说我们原来可没有这玩意儿。有病友家属说,时间长了一定会有的,我奇怪难道它自己会从石膏里生出来?
后来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时这种堪称国粹的小动物,普天下皆是。你最爱干净,只要乘坐三五天火车肯定沾上。根据本人的经历,这些小东西在东北、西北,中原都泛滥成灾,只不过当地人多数见怪不怪就是。
就说北大荒吧,无论土房、草房、砖瓦房都是新盖的,似乎应该没有那玩意儿,但那也误不了十有八九的小孩都长。有的小女孩几乎每根头发上都有那么一点白白的虱子卵,没法处理了只好把那一头秀发全都剃掉,成个光榔头,象个小男孩一样。
我老婆特别爱干净,天天给小女儿抓这小东西,误不上总有几根头发有虱子卵。你想幼儿园有,学校也有,最干净的孩子也不行啊!
这么一想,儿子裤衩里有这玩意儿也就觉得不稀奇了。
稀奇是不稀奇,但这痒你得解决啊!只是裤衩是石膏的,你既伸不进手去为他挠痒痒,更不能进去抓那小动物。这小东西似乎也看到你黔驴技穷,有时候特意探个脑袋出来,等你去抓时,赶紧又缩回去了,叫你哭笑不得。
为此,我走访了许多东北老乡。终于有一个老乡告诉我,药房里有一种叫“百治屠”的药是虱子的克星。于是我跑了哈尔滨的好多药房,终于买到了这种克虱子的特效药。 这是一种土黄色粉面,略有点刺激味。我给孩子的裤衩里边撒上一些,果然很快这小玩意儿就销声敛迹了。
我看这东西真灵光,赶紧再去药房买了好几斤。不是为了备用,而是给连队卫生室寄去,替职工家属消灭这些小动物。寄药的同时也附上发票,说明不是白送的。要说白送我没有这么高觉悟,再说我也没有这笔闲钱来做好事。 但这也算是件好事了,它使得我们连队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没有这小东西猖獗。
孩子已经不那么痛,也不怎么痒了。这时阴历过年也快到了,病房里出现了可怕的情况。(待续)2011-7-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