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出世我接生
我在农村13年做出的最冒失的几件事就是接生,现在回想起来真有些害怕。记得1970年春天,翘妹子怀上了大儿子已经七个月了,正好碰上长沙知青慰问团来我们金麦大队慰问知青。良良哥的妈妈也随慰问来了,我听说她是附二医院的妇产科医生,连忙请她帮翘妹子检查一下胎位。
“胎位正常!....”就是良良哥妈妈的一席话,给我们吃了定心丸,我们决定不回长沙了。那时候,我总是这么想:农民可以在这生儿育女,我们照样可以。我们绝不会比农民差。因为我们一直看着有关怀孕、临产一类的医学书。
大儿子出生那天,我请来大队接生婆。从晚上到早上,大儿子总算平安生了下来。按社员讲的,要将儿子的胞衣埋在自己住的楼板底下。这样儿子今后就能“易养成人”不会“跑胎”。
在哪一座山就唱一山的歌,我只能按照社员说的做,拿起锄头,撬开木地板,将大儿子的胞衣埋了,再盖上地楼板。这九个多月以来,我这颗沉重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我们笨手笨脚地给儿子打包,滚过来,滚过去,儿子哭哑了包才打好。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做父母好难哟。儿子刚出世几天,翘妹子的奶水不足,住在界上的蒋家伯娘热心地挖来一箩筐各种各样的风药草,什么“五加刺”、“艾叶”、“青蒿”等等。按山里人的归矩,产妇要洗风药澡才能发出奶水来。于是,我按她老人家说的,用那箩筐风药草熬了一大堂锅的水倒进大脚盆里,脚盆中放上小板凳,让翘妹子坐进脚盆,用竹垫把脚盆围拢来,上面再盖上一大斗笠。只见热气腾腾,药味喷鼻,翘妹一边洗一边笑着说:“洗这样的澡就有趣啦,好舒服啊.....”
洗完风药澡的第二天,翘妹子的两个奶子涨得鼓鼓的了。啊!神奇的风药澡把奶水一下就发出来了。翘妹子的奶水催人,几个月后,儿子长得又白又胖,她自己却又黑又瘦了,但她整天抱着儿子又唱又逗地好开心。
我大儿子八个月时,翘妹子回了一趟长沙,在“湖南附属一医院”上了避孕环,回乡后整天一身痛到晚。几个月后到县城医院一检查,医生大骂避孕环完全上偏了。堂堂的省城医院都是些实习生干这个,那些搞政治运动搞猛了的家伙,哪里把乡下女人当人看。
那时还传说,有几个乡下妇女上了避孕环后还是怀了孕,生下来的婴儿脑壳上埋了个避孕环。我听到这些“田埂消息”后再也不敢让妻子上环了。俗话说:送蛇咬了一口,望见黄鳝都怕了。要生就生罢!反正成了山窝子里子的农民回不了城了。老农们对我们说,要投进你屋里来的胎,你想推也推不脱;不是你屋里的胎,你留也留不住。就这样,我们听了农民的话,继续生。
大儿子两岁那年,二儿子出世了。我清楚记得那天半夜里,她觉得肚子有点痛,紧接着“见红”了。我连忙杀鸡煮蛋,让她吃饱肚子作好准备。她吃饱以后赶快洗头发,因为坐月子是不能洗头发的。
她洗完头发天亮了,她的肚子还在一阵一阵地痛。她听社员说过,借了别人的东西,要在坐月子之前还给人家。于是,她拿着借来的“焙笼”[焙谷子用的]去还。我要她小心些,她说她心里有数。这也是这里的老奶奶告诉她的经验:一但发作“见红”倒要装作若无其事样子,这样,才生得快,生得顺利。
她还了“焙笼”走到大门边,正好一社员挑水路过:“翘妹子,你肚子这么大了,还不生哟。”
她咬着牙齿回答“还没有到时候喔。”说完,慢慢地跨进大门。她指着肚子对我说:“我要解手了,你把尿桶提进房里来。”
我连忙把尿桶提到房里。她蹲下来解手,我走到床边把大儿子的被子盖好。
突然,她一声尖叫:“快点 !快点!脑壳出来了!”
我偏过头一看,我的天哟 !一个小脑壳真的出来了。我连忙把她扶上床。她伸起头望着下身说:“扯啊,扯啊,你快点,快点扯啊。”喊得好慌。
我一下也急慌了手脚,怎么办!怎么办!我傻傻地呆了一阵怎算镇静下来。我一手抓住婴儿的脑壳,一手抓住出来的那半边肩膀。我鼓励她:“再用点劲!加点油!加点油!”
只见她咬着牙,闭着眼睛说:“啊呀!要炸开了,炸开了.....”
我也咬着牙说:“你再加把劲,肩膀出来了,快了!快了!”说完抓着婴儿的肩膀,用力一扯。“哗”地一下,整个身子全部出来了,紧接着胞衣也流了出来。
我一看,又是个小鸡鸡。我把早准备好的酒精,棉花,麻线,剪刀都端出来。她抬起头看了看儿子,吃力地说:“还是去把蒋伯娘叫来靠得住些。”
我这才清醒。扯开门就往界上跑,那50度的坡岭,60几米远,我一口气就冲上了界。蒋家伯娘连忙跟在后面赶来。她将脐带剪好,拍了拍儿子的屁股:“恭喜你们哟,又是一棒崽呢!”
我又将地楼板撬开,把二儿子的胞衣埋后盖上楼板。九个多月以来,我这颗沉重的心又终于落了下来。我按蒋伯娘告诉我的那些风药草,到山上也挖了一箩筐回来,照样又让翘没妹子坐进脚盆洗了个风药澡,这样,一来可以发奶,又能祛风祛湿。
她这次“坐月子”还算好,我们把喂的一头一百多斤重的猪杀了,加上养的二十几只鸡和鸭都杀了吃,奶水很足。我们最记得大儿子说的话有味:“,妈妈坐月我有鸡棒吃,再过几天又生个妹妹出来好么?”逗得我们笑哈哈。
74年的五一劳动节,是我满儿子出生的日子,也是半夜发作的。我们又按照乡里的搞法,让她坐在楼板上生。乡里人说,坐在地板上生能扯上“地气”,比在床上生还要生得快些。
说起来也奇怪,满儿子的个子比二儿子大得多,但生起来也快,脑壳出来后,我见婴儿的脸朝着上,于是,我按书上讲的,用两个手指顺着颈根抵到肩膀处,用里往左边一扳,我要她再加把劲。我喊:“一二三!一二三.....”
她随着我的喊声用力,我双手抓住婴儿的肩膀,有节奏地扯。这时。二儿子被吵醒了,她那时才一岁零五个月,他吓得哇哇大哭,我没顾得那么多了,让他哭。
当满儿子生出来后。他突然不哭了。还用手指着:“唉唉唉”地告诉我。我指着满儿子“小鸡鸡”对他说:“这是弟弟!你是哥哥了。不要哭!”他怪懂事的,真的不哭了。
天还没有亮,我打着火把到蒋伯娘家把她接来。她把满儿子的脐带剪好,打好包。她再次恭喜我们:“连得三棒崽了,好福气哟”!
我再一次将地板撬开,将满儿子的胞衣埋好,盖上地楼板。九个多月以来,我这颗沉重的心再次落了下来。这次翘妹子生了孩子后小肚子痛的厉害,虽然洗了风药澡但还是一身不舒服,山里人称这是“痛血气”,(产后子宫收缩痛),蒋伯娘要我到深山里砍几根红藤的结巴来煨水喝。我按老农告诉我的方向走,走了十几里的山路,来到叫“笑天垄”的深山壕里,砍了几根老藤结巴回来。用药罐煨出了通红的水,翘妹子喝了后就好了,不再痛了。
按乡里人的讲法,一头牛也是看,一群牛也是看。三个儿子也看大了。只是受的苦和累我们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还是那句话:乡里农民能做到的事,知青一样能做到;乡里农民能受得了的苦,知青一样能受得了。我俩就是这样一对霸得蛮、不知天高地厚的冒失鬼!
那时候乡里人羡慕我们,认为我们有福气;知青却看不起我们。认为我们没有头脑,一下养三个,今后怎么养得活。但不管别人怎么说,几十年来我们凭着自己这双勤劳拼作的手,也一年一年地熬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