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人,你哭吗?
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女人。从未成过倩姐靓妹,老公也不是大款,名流;没有高人一等的文凭,更没有追逐自己的“情哥”、“情弟”,普通得如一株毫不起眼的小草,如一只地上爬来爬去的小蚂蚁……
小女人的光阴不在酒吧、舞厅、交际圈,甚至生日里艺术照都懒得去照上一张。她的光阴大多打发在柴米油盐的采购上。小女人空闲的时候大多和呆头呆脑的丈夫共处一室,默默无语各想心思,看不出半点风情,闻不出半点情调。女儿蹦跳时偶有心中“天伦之乐”想法的小女人,常会独自一人自嘲自笑。
小女人没有大事可做,只好靠着响起鼾声的丈夫的肩上,听着音乐,想象窗外的景致——春日的鸟鸣、夏日的落霞、秋日的金黄、冬日的雪花。灵感来时,提笔写一段不诗不文的文字拿去发表。曾偶有俩、三知己撞上门来,嗑着瓜子,浅斟低档红酒,嬉笑怒骂,寻穷快活开心,自觉非常非常惬意。这种偶有,现在对她已真正的成了奢望了。这些个知己一个个或南或北或东或西,在下岗的洪流中如遇难的麻雀,为生计飞得漫中国都是。小女人这个时候要有多孤独就有多孤独。
凌说,你手里有只笔,出去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守着清贫也太委屈自己了。这是今年春节前为高中班主任68岁生日贺寿时跟她说的。凌是小女人高中最要好的同学,中文科班毕业后,分在一家媒体,混得有滋有味,光彩照人。那日,十多个成就感正浓的男生女生相聚在一处,衣着如小市民般的小女人就真的成了一只丑小鸭。为打破这种尴尬,老师将晚餐就定在了家里,大家以热烈的掌声说要欣赏小女人独特的厨艺。小女人对烹饪无师自通四十余年,已炉火纯青。但在这群同学面前,脑海中一下就冒出了“佣人”这个词汇。油头粉面、神气有余的男生,白白嫩嫩、玉手纤纤的女生;小女人汗颜之后,是深度的自惭形秽。本想借故推掉,但望着老师、师母期待的如父母般慈祥的眼神,小女人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为免却老人的劳累,小女人还是小女人,善良、平和,懂得人各有命,同学情谊远比心中的东西更重要。小女人于是系上围裙,使得浑身解数将自尊放入煎锅爆炒、放入高压锅里蒸腾。二下、三下,小女人就站在了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晚餐桌前,开心地看着男生的风卷残云,喜滋滋地听着女生的夸奖。小女人的脸上顷刻间流淌着自信、高傲、宽容的笑。
小女人本有他们一样的现在,只因考试怯场无法发挥,命运把她降了一个档次;像一块从口袋中落入深水的珠宝,从此没有了光辉。这些,她的同学都知道。
两、三杯酒后,凌语无伦次:“你她妈男……男人,前世积德,娶了我们高贵的才女。”另一个男同学接过话头:“你男人真有福气,我……我那个婆娘,只会打扮,家务一点不会,我毕业后给你写信,你就是不回,你看不起我……”他们都有醉意,小女人夹出一点菜,默默离桌到一边,她脸上的笑容悄悄收进了强忍中朦胧的泪眼。
嫁给他真的会很幸福吗?小女人其实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次。在岸边看彼岸的风景,朦胧的都是美丽的,道理小女人太明白。她摇了摇头。
做个女强人,做个富婆,小女人也曾经奢望。但钱能涵盖一切,就是成功的标识么?小女人弄不懂。嫁个文化不高、技艺不强、但心地善良,懂得关爱、懂得忠心自己女人的男人,她其实心中还是荡漾着幸福感的。小女人想,世间花开花落,云卷云舒,都有其偶然与必然,何况,如凌所说,小女人还有一支写得动文字的笔;有一个相对稳定的职业,不轻松也说不出劳累;不富裕,也说不得贫穷。夫妻恩爱,孩子听话。相对家乡土地上的父老乡亲,她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了。这当然不能算成功,但真正的成功谁定得了概念?
小女人真想把自己的想法向昔日的同窗们说。但面对这种十足小女人味的想法,他们不会笑掉大牙么?静坐一隅,只听他们天一下,海一下神侃,小女人强烈的意识到,这些话命中注定一生只能跟自己说。
其实,做小女人也很难,想成就一点事业,必定忙忙碌碌;想聚一点钱财,必定紧抠细抠;还得在家里筑一道亮丽的风景,还要长久保持生理、心理上的相对年轻稳定……
小女人告别老师,送走同学,爬上烂汽车的时候,真的真的想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