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一鸣把家门推开一条缝,伸手把撑门的椅子拿掉。他知道家里的人都已经睡了。便轻手轻脚搞完了洗漱,然后踮起脚尖爬到床睡觉去了。 文武已经打起了轻微的鼾声。一鸣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失眠了。他觉得自己正掉进了一个未曾揭晓的爱情泥淖中不能自拔。那么多可以向亚兰表白的机会,都被他的胆怯和懦弱而轻易地失去了。说出来自己爱她又如何呢?抱了她又会怎么样?就是那么一步之遥的事情,他几年来都还没有做到。他真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是个胆小鬼。恨上帝白让他变成了一个男人。他觉得自己再也经受不了这种感情的折磨。他和亚兰之间必须有个了断。 就这样想着,一鸣才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地睡去。 也许是被压抑得太久了,也许是近来想他和亚兰之间的事想得太多了,一鸣睡着之后便做了一个恶梦。在梦中,亚兰正穿着华丽的婚纱,袒露的胸前别着一朵鲜红的玫瑰。一位其貌不扬但却很有绅士风度的男士轻挽着她洁白的玉臂,在一个宫殿般的殿堂里举行婚礼。 一鸣象是突然得了消息,穿着满身泥巴的衣服,戴一顶晒得发黄的烂草帽子,失魂落魄地跑了进去,然后“咚”的一声跪在亚兰的脚下,抓住亚兰那只温柔的手,摇个不停…… “亚兰,你应该是爱我的,我也一直爱着你!怎么,你突然要和别人结婚呢?” 一鸣声嘶力竭,泪眼汪汪地望着亚兰不住地哀求。 亚兰却用力挣脱了一鸣抓住的那只手,然后用一条香喷喷的手巾擦拭那被一鸣抓过的手。 “一鸣,不是我不爱你,而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太大了!你叫我等到什么时候呢?” “亚兰,我马上就可以招工!农场的领导都很器重我的,他们会推荐我!再说,你要结婚,也应该先告诉我一声呀!” “告诉你?告诉你什么呢?” “你应该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征求你的意见?问你同不同意?真是笑话!” “亚兰,我爱你!你不能这样!我不能没有你……” “我怎么不能这样?你要我怎样?这是我的自由!” 欢天喜地的婚礼上,突然闯进这么一个人来。那新郎也有点惊呆了。又见他们之间的话说得疯疯癫癫的,就问亚兰:“亚兰,这就是你常常提起的那个人?唉,怪可怜的!一个修地球的人,放着好好的农活不干,也想跑到城里来吃天鹅肉,真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便和亚兰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天翻地覆,笑得歇斯底里。 “亚兰,你不能这样薄情,你不能这样忘恩负义,你不能这样抛弃了我……” “来人!给我把这个疯子赶出去!”那位春风得意的新郎把手一招,便走来一些帮凶打手一样的人。他们拖的拖,推的推,连滚带爬地把一鸣赶出了殿堂。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 一鸣仍在声嘶力竭地叫喊。但那叫喊声显得那么地苍白无力,苍白得没有一个人去回应他。 “哥,你叫什么?”文武被哥哥的叫声吵醒了,“是不是做恶梦了?”便一边问,一边用脚把一鸣踢醒了。 “我叫了吗?我没叫什么吧?”一鸣被文武踢醒后,只觉得自己的背心都湿透了。两只手都麻麻的没有了一点感觉。 “是不是做了恶梦,想叫又叫不出来?” “可能是把手放在胸前了,现在手都是麻的!” 这样醒来之后,一鸣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听见亚兰她们家的挂钟“嘀嗒嘀嗒”地响。他听见打三点。又打四点。 就想起亚兰说过,明天会到家里来找他。是不是明天亚兰就会带给他好消息呢?他觉得他已经把一切都交给了亚兰,就只等待她明天对他的裁决了。于是,一鸣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明天。不,应该是今天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便早早地爬起来,好去等亚兰来。刚吃过早饭不久,亚兰就真的来了。 “我表妹过两天就走,她好喜欢我们浏阳的花炮,能不能帮我支援几个?” 一鸣发酵了一夜的心,顿时象浇了一瓢冷水一样,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跟。原来是这样!亚兰说要到他家里来找他,竟只是为了帮她的表妹搞几个花炮。就又想起了昨天夜里做的那个恶梦,觉得可怕极了。 “我找找看吧!” 一鸣虽然心里有点失望,但他还是把亚兰的话当作了不可违抗的圣旨。也知道妈妈一般会把花炮藏在什么地方。于是不费什么功夫,就找出来一大堆。 “这么多!真是太谢谢你了!” “全部都来了!”一鸣只差没说我的心都已经给你了。 “我那表妹一定会高兴死了!”亚兰有点惊喜地说。 却不知道,一鸣的心里面正在一阵阵地发痛。他的眼睛里闪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泪水。那意思是对亚兰说:“你要不要我的心?如果你要的话,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献给你!” “那就谢谢你了!”亚兰搂着那一大包花炮,满载而归了。一鸣却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空落落地如有所失。仿佛一个想象中非常美丽的幻想,一下子就变成了泡影。 “文武,你是不是拿了我的花炮玩了?”晚上,一鸣就听到妈妈在问文武,问他是不是偷了她的花炮。 “没有呀!我看都没有出去看!”文武便觉得一肚子的委屈。 “那怎么一个都不见了呢?”冯绪珍还在念叨,“真是见了鬼了!” 只有一鸣听着心里明白,但却又一声不吭。他先是觉得好笑。但马上又觉得要哭。他真的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