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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长篇)节选群众专政

一天早晨,在家闷腻了的张刚决定去河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到了河畔,看着清沏碧蓝的河水缓缓的流着,河面上袅袅地飘着蒸腾的岚气,觉得舒适,心情好了许多。走近水面,弯腰掬起一捧河水洗脸,顿感一阵清凉。

张刚抹了把脸,抬起头向上游望去,忽然看到一个远处一个黑点正缓缓向这里漂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张刚耐着性子等待着,看看漂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黑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及至张刚几丈远的地方,已看清楚是一个人。张刚大吃一惊,急忙脱衣脱鞋,跳进水里向那人游去。张刚推着那人吃力地游向河岸,到了河岸浅水边,张刚把那人拖到上岸,才看清是一具死尸。死尸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双手被棕绳反绑着,双脚也被捆扎的结结实实。刚才张刚没有半点犹豫跳进水里,又拚尽全力把死人弄上岸,全凭救人的急切心情,其它什么也没想。现在看到捞上来的是一具泡的发白的尸体,立即头皮发麻,全身发抖,上牙嗑下牙。好不容易才抖嗦着穿好衣服,头也不回拚命往家跑。

一连几天刑讯,审问“暗杀队”的事一点也未见有进展,当权的大队干部们失去了耐心,他们决定效仿道县的做法,成立了贫下中农最高法院,宣判第一批六个人的死刑。如何执行死行,又让他们煞费了苦心。有人说用铁丝绑好手脚,再加块大石头,沉到10里外的河里去。有人说用鸟铣打死,就地掩埋,也有人说放到废薯窖里活埋掉。最后庐镇山统一意见,把六个人阶级敌人全部下到一个薯窖里埋掉,这样省事。庐镇山还想出了绝招,在活埋六个阶级敌人时,从每个被除活埋的人家里派一个劳力做刑行的刽子手,如果那个敢不参加行刑,就杀了他全家。新成家点名要他母亲当刽子手。可怜她当年丈夫成了冤死鬼,现在大儿子又成冤死鬼,而且要她这个做母亲的当行刑的刽子手。天啦!这是什么世道?人们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看连老天爷你也瞎眼了!可是她不能不当杀自己儿子的刽子手,她还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儿女,她得为那5个人免遭屠戮着想。fficeffi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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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查“暗杀队”才搞了两天,安槐家便绝了户。大队干部对此事并没有半点内疚,庐镇山:“阶级敌人死了就死了,死掉十个当五双,省得贫下中农动手。”立即有几个人附和赞同。其他阶级异己分子极其子女除了物伤其类的兔死狐悲外,更在担心自己岌岌可危的性命。可是噩运并不因为他们的害怕而遁去,怕什么偏来什么。大队干部们一面安排几个老弱四类分子埋葬丽贞母子,一面继续拷打审问青壮四类分子或子女。各种传统的严刑都试过了,都没有让被拷打者承认有关“暗杀队”的半个字。在拷打过程中,他们发明了一种酷刑:烤红一口大铁锅罩在被拷打的人头上,在剌耳的吱吱声中,一股浓浓焦腥臭味随着袅袅的白气四散弥漫,闻者莫不恶心欲呕,只得放弃不用。而那个被红铁锅盖头的人头皮随着铁被揭开而被揭掉,头顶一片红肉和白骨,当时晕死。又因得不到治疗,伤口感染而发高烧昏迷,再没醒过来。不是这些人不怕痛,也不是这些人坚强,是因为“暗杀队”的罪名太大,大到足以让你绝户,足以株连所有亲朋,所以宁愿被打死。fficeffi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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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丽贞回到家里,肉体的痛与心里的痛掺合在一起,彻底击垮了她求生的意志。以前她还担心小礼高需要她哺养而不忍离去,看到拷打新成和自己的经历,她绝望了,她在心底呼唤,儿子啊,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不该来做你爸爸和我的儿子。为了解除你漫长的人生痛苦,我决定带你去找你爸爸,我们和你爸爸一起到另一个世界去团聚,去享受无人干涉我们的真正幸福。晚上她洗了澡,换上干净衣裳,替儿子也洗了澡,换好衣服,儿子好生奇怪,疑惑地望着她。她呜咽着问儿子:“你想不想爸爸,我们去找爸爸好不好。”儿子好象明白点什么,狐疑地点点头说:“好。”丽贞把鸡窝里的几个鸡蛋都掏出来,煎成荷包蛋,背着儿子把两包耗子药拌和,与儿子吃了。吃完后搂着儿子睡去,睡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去寻安槐,一家三口永不再分离。fficeffi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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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贞没想到,下午就拿她这个女人开刀,害怕的同时也增恨这些人太过卑劣,丽贞想;要杀要剐,信天由命吧。丽贞的秀美是远近闻名的,还不到三十岁的少妇,丰满的身材显得风韵十足。两个民兵拿着棕绳准备捆她,靠近她的时候闻到她身上透发出的女性气息,再看到她那诱人的姿色,不由得心旌荡漾。其中一个说:“要不要把这骚婆娘的衣服扒掉示众?”这句话立即引来不少叫好者的附和,几个民兵非常积极,冲上来三下五除二,就把丽贞的衣服扒光了。丽贞赤祼的身体白如玉,凝如脂,两只丰满的乳房臌臌的,在挣扎中不断抖动,审问的人个个看呆了,有几个忍不住吞咽唾液。他们把丽珍象吊在横梁上,慢慢观看,细细赏玩。他们不用皮鞭抽丽贞,嫌鞭痕血迹会影响他们审美。但是,如果不用刑的话,他们的猥亵的动机就不言自明了。有个民兵卷了一支大大的喇叭筒烟,狠狠地吸了几口,弹掉烟头上的白灰,把红焰焰的烟头朝丽贞小红枣样的乳头上烙去。大家听到一声轻微的吱声,看到乳头上冒起一缕小小的烟,闻到发出一般微微焦臭,还有丽贞痛彻心肺的嘶叫。一群人哈哈大笑,笑的前附后仰。fficeffi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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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兵们又用细麻绳扎紧新成的两个大拇指,吊在礼堂的横梁上,也没能让新成坦白,老虎櫈,雷公尖,还有城里人发明的坐飞机都使过了,就是没使新成交待出黑杀队的半点东西。干部和民兵都累了,也泄气了。fficeffice" />

下午决定审讯丽贞,他们以为女人比较难以忍受痛苦,想从丽贞身上打破缺口。

莫安槐自尽之后,丽贞还没听说暗杀队的事,直到被民兵捆到大队部才知道安槐是为什么事死的。之前她还在埋怨安槐弃妻抛子,竟自一人去了,得知大队预定了“组织暗杀队”的罪名后,她理解了安槐的苦衷。看到拷打新成的经过,她庆幸安槐死得好,躲过了一场惨痛。她也决定要走安槐的同一条路,只是自己死了之后,小礼高怎么办?一直让她愁肠百结,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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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后来还是有人知道了,暗地里人们也当着故事传述讽刺。到了历史进入到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庐镇山不失时机地在忆苦思甜大会上多次以父亲的版本控诉万恶的旧社会、万恶的地主阶级,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声情俱悲。一时被树为阶级教育的典型,公社中学也请他做过几次报告。庐镇山因此而倍得公社干部赏识,不但入了党,还当上了大队支部书记后。人们也不敢再记起鸡血染红白衬衣的事了。fficeffice" />

在大队部礼堂提审庐新成的干部、民兵都知道庐书记与庐新成两家有夙仇,就生出些借此良机讨好庐支书的人来。在审问新成的时候,干部、民兵一挤向前,主审官声色俱厉地对新成说:“放老实点,坦白你们搞暗杀队的事,贫下中农眼睛是雪亮的,不要以为贫下中农不晓得,交待吧!”庐新成大呼冤枉。审问的干部:“你爸爸是在土改中被人民政府镇压的,你对贫下中农有刻骨仇恨,我们都知道黑杀队就是你组织的你还不快点承认,免得讨打。”这个罪名新成吃罪不起,更没法交待出组织了哪些人,自然是死也不承认,只喊冤枉。“主审官喊,来几个人,把这个家伙捆起来。”立既有四个民兵闻声而动,用一根棕绳对折,打个留有能穿过两根绳的死套,把一分为两截的绳子从新成的颈后分开,将左右双臂缠绕几圈勒结实,然后将绳头往上,从后颈的绳套中穿过,猛力系紧绳索,双臂并拢在后背,差不多可以摸到后颈,新成痛得惨叫倒下。捆人几个你一脚,我一脚狠踢,大骂装蒜,抓着绳子将其提起。新成又是惨叫,但还是不坦白。一些民兵找来碎玻璃,喝令新成跪在上面,背后两个民兵,用手揪着新成的头发,把头往上,全身的重全压在跪碎玻璃的双膝盖上,碎玻璃扎进膝盖,新成又是惨叫哀号。却仍然没有招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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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生被枪毙后,东海媳妇怕的不行,时时刻刻感觉到楚生血淋淋地站在面前,边呻吟着边叫冤枉。当晚一晚上没眨眼,躺在被窝里颤颤抖抖地直筛糠。她抱冤东海不该想出这些莫须有的事来冤枉楚生,现在搞得自己害怕的度日如年。东海本没想到这么轻易地就把楚生害死了,心底下也产生了恐惧和一丝悔意,听到媳妇的抱怨更觉不快,反驳道:“要不是你用鸡血把白衬衣涂成红衬衣做证据,楚生也不会死,现在你反而来说我了。两口子终究难得心安,就一直这么样互相抱怨着,到了第二年方才渐渐淡化了,但总是避免提楚生的事,极怕勾起心底的愧疚。楚生母亲伤痛过度,一蹬腿也就去了。楚生老婆带着几个孩子不敢吱声,唯恐被戴上“翻案”的帽子。东海则被工作组视为积极分子,吸收到农会任职。毕竟心存愧疚,郁郁寡欢,没几年东海两口子也相继过世。fficeffi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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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读佳作,读罢又使我回到了那个腥风血雨的年代,那一场残酷的阶级斗争又历 ... 我是老知青 发表于 2011-11-27 15:42

   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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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读佳作,读罢又使我回到了那个腥风血雨的年代,那一场残酷的阶级斗争又历历在目,我们是那个时代的牺牲品。幸运的是我们活了下来,荒唐的历史已经一去不复返。让我们好好地珍惜现在吧。
莫道桑榆晚,微霞尚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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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来向楚生借钱,果然不出所料,楚生一口回绝了。东海哀求楚生:“你就看在侄子好不容易才长到十六岁的份上,救他一命。”fficeffice" />

“我实在没有钱,你是知道的,我要是有了一点余钱的话,马上就会买田买地去的,更何况我又不是郎中,怎么救得了你的儿子啊。”

“买田地钱要的多,我只借五块大洋。”

“别罗嗦,我一块钱都拿不出来呀!”

东海知道再求也没法,只得悻悻而回。这晚儿子病情突然加重,次日中午一命呜呼。两口子恨天恨地,哭的死去活来,东海把一肚子恨意迁怒到楚生,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报复楚生。

儿子死后的第二年就土改了。楚生因为田地人平占有量比中农多出好几倍,理所当然被划为地主成份。在控诉揭发清算地主恶霸的罪恶中,东海控诉地主恶霸楚生活活打死了他十六岁的儿子,楚生大呼冤枉。土改工作组对这件事十分重视,立即向东海取证,东海除了向工作组讲述了楚生打死他儿子的经过,还拿出了一件布满血迹的衬衣。工作组马上组织了斗争楚生地主的大会,在会上海东声泪俱下地控诉:“我儿子和他儿子相骂,骂他儿子是小吝啬鬼,小孩子骂着骂着就打起来了,这丧尽天良的楚生知道了孩子们打架不但不相劝,反而拿条扁担出来往死里打我儿子,可怜我那儿子被这个畜生活活打死了。”边控诉边拿出那件血衣举证,台下群众被煽动的怒火炽炽,大声呼喊“枪毙恶霸地主庐楚生!”“血债一定要血来偿!”“为阶级兄弟报仇雪恨!”最后县法院参加大会的人当场宣判:判处杀人犯恶霸地主庐楚生死刑!与同时被判死刑的几个恶霸地主立即被执行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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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新成是个26岁的地主子弟,他的父亲庐楚生是土在改中被镇压的。说起来庐楚生被枪毙,其实是桩历史冤案:庐镇山支书的父亲庐东海生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小儿子十六岁这年不幸染上了伤寒,家中的钱请郎中都用光了,儿子的病却不见好转,急的东海媳妇眼泪长流,两口子长吁短叹,唉声不绝。媳妇叫东海想办法去借钱,他们不敢借高利贷,怕还不起。东海左思右想最后想到同姓同宗刚出五代的庐楚生。决定去向楚生借钱,能否借到,希望很小。因为庐楚生是出了名的吝啬鬼,不过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候看能不能看在本姓一家的份上网开一面破一次例。fficeffice" />

楚生三十多岁,牛高马大,食量大,有力气,不但会种田,而且特别的勤劳。他的母亲生下他不到两年,父亲就病死了,母亲青年守寡,省吃俭用、含辛茹苦地把他哺养成人,在母亲的教育和影响下,他深知一餐一粥来之不易,一丝一缕万物唯艰。他一年到头只在年节和农忙时才吃干饭,平时都吃稀饭。一年中只吃两餐肉食,一是过年,一是过生日。过年要敬神,过生日是纪念母亲的苦难。楚生有惜物爱田的僻好,一年四季都穿自已打的草鞋。去岳母家做新郎的头两年,总是穿草鞋去,把布鞋放在怀里,快进村的时候才把草鞋脱下来换上布鞋,回来也是一样,出了岳母村子,就脱下布鞋换上草鞋。他从小有个理相,要买很多的田,做财主,光宗耀祖,让母亲守寡守得值。他辛勤劳作,省吃俭用,用牙缝里挤出来的钱不断买田,田越买越多,粮食越产越多,他却从不请帮工,除了母亲料理家里,田地都是一个人劳作。他挑了个同样牛高马大没扎过脚的媳妇,心里盘算这媳妇准能值个男人用。虽然这五大三粗的媳妇脸上还有黄豆大的麻粒,他一点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会做活儿。这媳妇也真没让他失望,力气也不比他差,二百来斤的担儿在她肩上晃悠着,还挺轻松的。挖田挖土时,一锄头下去就掀起米筛大一块,再一锄背敲去,泥土就成了韭粉,把个楚生乐的直裂嘴。但媳妇也有让她不满的地方,那就是吃一餐够别人吃一天,而且不肯老吃稀饭,要吃干饭。她自己做饭,楚生虽然心痛的紧,却也无可奈何。楚生妈已老了,什么事都交给儿子媳妇,不高兴时抱怨几声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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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安槐的死并没有让大队干部们生出一丝怜悯,他们心里都明亮着,本大队绝对没有暗杀队,反而偏要由此推论出暗杀队真有其事,说莫安槐是担心东窗事发,难逃一死,才畏罪自杀的。只有这样做才能证明他们阶级觉悟高,意志坚定,对敌斗争狠。庐支书说:“人民战争的威力是无穷的,顽固不化、与人民为敌的四类分子莫安槐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死有余辜。广大贫下农同志们,对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千万不可稍有松懈,我们必须把暗杀队挖出来。”彭营长:“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宜将乘勇追穷冠,不可沽名学霸王。’我们要痛打落水狗,把我们大队的阶级敌人消灭掉。”fficeffice" />

莫安槐的死让丽贞和儿子礼高伤心欲绝,哭了个死去活来。丽贞心如死灰,只想随了安槐去,又担心小礼高还太小,没人抚养,只好苟活着。大队部得知安槐死了,派去两个四类分子为莫安槐挖了个坑,用草席一卷,匆匆埋了。他们说安槐的事丽贞必定知情,派了两个民兵把丽贞抓到大队部去接受审讯,一同被抓去审讯的还有几个年青力壮的地富子弟。今天大队干部们决定不再象昨天那样文斗。而是把他们认定的怀疑对象逐个拷问,在这些怀疑对象中,第一个受审的是庐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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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槐被开除出教师队伍,遗返家乡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监督劳动改造那会儿,家里的父母骂他,生产队的人取笑他,说他“纳不得福,天生的贱骨头,要不是口无遮拦,那来今日之苦。”安槐也后悔自己年青无知,受骗上当。当年运动开始时学校领导鼓励大家要畅所欲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多提意见,帮助领导改进工作。他也本着帮助学校领导熟悉业务,提高工作水平而提了些实事求是的意见,没料到这些意见后来被定性为反对党的领导,妄想取而代之。结果是打成右派,被下放农村改造。回到老家农村务农,表面上他总是嘻嘻哈哈无所谓。内心里却是一直活在后悔中,而且肠子都悔青了,早知今日,悔不当初!直到文革运动以来,看到很多名人,高干的惨局,才感叹造化弄人,世事如戏,10年的郁结反而散了。fficeffice" />

安槐今晚想的很多,把平生记忆中所有的事前前后后都想了个遍,得出的还是那个结论,在劫难逃,非死不可。而且要死的不仅仅是他这个历次运动中本大队的头号种子,其他还会有不少四类分子也将在这次运动中丧生,甚至株连到子女。尽管他难以割舍娇妻爱子,也只能徒呼奈何。在封建朝代里君要臣死,不敢不死。在无产阶级专政变为群众专政的时候,执掌专政大权的统治者要极少数被统治的阶级敌人灭亡,不需讲理,更不要事实,就象是掐死一只蚂蚁一样随便容易。想好了,想通了,他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决定。子夜过后,他听到娇妻爱子都发出均匀的鼾声,便悄悄下床,从箩筐上解下一根棕绳,溜到村头的一株苦楝树下,把棕绳打了个套,搭在树干上,头伸进绳套里,双脚一蹬,悠悠一丝冤魂往地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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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儿等到他回家,准备吃饭。丽贞见他情绪反常,只道是在大队部受了气,心里不舒服,一时没搞清楚,不知如何宽劝,就让他自己安静一会。想了想从鸡窝里掏出两个鸡蛋,煎成两个荷包蛋,放在饭底下递给安槐,来个曲线安慰。安槐接过饭,忍不住眼泪叭哒叭达掉下来。他把荷包蛋从饭底下翻出来,夹给儿子礼高吃。礼高很懂事,咽着口水把荷包蛋又夹回给爸爸。安槐无奈,只好与儿子各吃了一个荷包蛋。儿子知道爸爸心情不好,妈妈是在安慰爸爸,平时是舍不得的。大队有规定,一户人家只许养5只鸡,社员们常年缺粮,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喂鸡,鸡蛋来得不易啊!还是小礼高聪明懂事,放学后到处捉些虫子,挖些蚯蚓喂鸡,鸡窝里才天天有蛋捡。生产队出集体工,一个强壮男劳力一天得十分工分,十分工分值二毛四分钱,就是一个大男人的一天的劳动报酬。根据劳动力的强弱,出集体工的人每天所得工分从2——到10分不等,有十多个档次。大多数人家辛苦做一年,还要超支,也就是还倒欠生产队的钱。社员吃盐、点煤油灯,就靠可怜的几个鸡蛋换得。一天两个鸡蛋可以换1斤多盐,1斤多煤油,除非来客或其它什么原因,一般人家是舍不得吃的鸡蛋的。fficeffi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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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大队连夜召开全大队党员、团员,各生产队队委会委员、基干民兵、贫下中农大会。彭支书做了一定要破获暗杀队,象秋风扫落叶一样打击阶级敌人的誓师动员。在会议上各生产队对本队的四类分子及子女逐个模底,把认为可疑的人列出来,上呈大队支部,第二天对这些人实行隔离审讯。fficeffice" />

这天晚上,莫安槐回到家里,任何话也没说,眼睛不离老婆孩子,目光隐含着绝望的凄怆。他父母已经双双离世,媳妇丽贞是邻村的娘家,秀美聪慧,上过几年学,家庭也是地主成份,夫妻感情甚笃。儿子今年10岁,由于营养不良,个子矮小瘦弱,脑袋瓜子特灵。学习成绩一直是全年级第一,要不是家庭成份害了他,保准是个读大学的好苗子。安槐在心里说:“儿啊,你有才无命啊!是爹害了你,送子娘娘为什么要把这么一个聪颖过人的孩子送到我们家来呢。妻啊,我要先你而去,不能与你相伴到老了,不是我自私,于娇妻爱子而不顾,我实在是在劫难逃,过不了眼前这一关。我非常清楚,这次运动非历次运动可比,我自己不下地狱他们也会叫我下地狱的,与其受尽屈辱折磨而死,不如自我了断,先行一步。”“天呀,这是什么世道?四类分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他们忍辱负重过日子,苟且偷安讨生活,做最苦最累的活,得最少的劳酬,打不回手,骂不回口,每次搞运动,都要从肉体到心灵把他们折磨一番。还要殃及他们的子女,政治上歧视,经济上的克扣。难道这才是举国齐颂的社会主义幸福社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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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痛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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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天的气氛让他预料到事情的严重性,彭支书与其他大队干部的讲话有如晴天霹雳,把这个老运动员也吓得魂飞魄散,乱了方寸。再也滑稽嘻哈不起来,脸色变得象死人般的煞白,他在一瞬间猜了自己将可能会得到的好几种结果。当李营长点名要他交待的时候,已知道是在劫难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到了这个时候,无可奈何之下只有想到“除死无大难”,一了百了,这样一想,他反到坦然了。于是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嗫嚅:“四类分子占人口比例不到34%95%以上的贫下中农,革命群众一人吐口唾沫,也会把这极少数阶级敌人淹死。怎么还敢搞暗杀团,那不是蚯蚓钻铁板,老鼠拔猫须吗?”莫安槐的吞吞吐吐的话很明白地否认有所谓暗杀队这回事,而且理由充足,噎的那些大队干部说不出话,憋得满脸通红。庐支书恼羞成怒,两眼冒火,瞪着莫安槐厉声喝斥道:“莫安槐你死不老实,还敢强解辨说,看我们贫下中农不整死你。你别以为现在公检法不管事了,告诉你,现在是群众专政,大队部就是法院,贫下中农就是法官,随时可以判你死刑。”莫安槐心里在想,“许多大干部,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功臣高官都屈死了,我这个四类分子算什么,不用你明言我也知道死期到了。不过没穿衣服的皇帝你们偏说穿着华丽的衣裳,大家都心中有数,只是不敢说明而已。我临死之前讲了这句真话,心里已坦然,将我如何结果,随便你们了。”说出了心里话,莫安槐再也不啃声。其他人更加害怕的不得了,有几个平时特别胆小的已浑身发抖,哆哆嗦嗦的象打摆子,会场再度陷入可怕的沉默。无论干部如何威逼,这些四类分子就是死不开口,连大气也不敢出。一直僵持着熬到天黑,大队书记无可奈地宣布今天暂且让他们都回去,明天早晨八点之前一定赶到学习班,任何人不得请假。fficeffi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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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了谁也没说一句话,这让在队干部们有点不耐烦了,看看到了吃中饭的时候,彭支书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完中饭再继续。大队长安排炊事员把四类分子的饭送到礼堂,干部民兵分两班轮流吃饭,看守四类分子。他们用四类分子交的伙食费打牙祭,吃饱后好有精力再来对付这些阶级敌人。fficeffice" />

这些四类分子那还有心情吃饭,但是又不能不吃点。经验告诉他们,如果一点饭也不吃,那就是绝食,是在对抗贫下中农,与人民为敌,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惩处。

下午的学习班,情况依旧,四类分子们谁也没说话,谁也不敢说话。他们的内心紧张万分,恐慌到了极点。能怎么说呢,这种纯属子虚乌有的滔天罪恶叫人怎么说? “莫安槐,你先坦白。”彭营长点了莫安槐的名。莫安槐是地主子弟,1957年反右时因嘲笑他们学校党委书记文盲管教育,不懂装懂,而被划成右派的,运动结束后遣返回乡接受贫下中农监督改造。莫安槐是四类分子里面的乐天派,嘻皮笑脸惯了,老是一付大大列列,无所谓的样子。每次运动中总是他首先受到冲击,成了老油条,无论批判也好,斗争也罢,习惯了低头哈腰,唯唯诺诺,在别人眼里觉得非常滑稽,常常被人模仿做为笑料,其实他自己心里一直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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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全大队四类分子每人带了三天的大米和一元五毛钱来到大队部,狐疑重重,忐忑不安地参加这非常时期的学习班。按学习班里的伙食,一个人一天吃不到一毛菜,所以一天要交五毛钱伙食费,主要是为了供管理学习班的人消费开支。当各生产队戴着执勤红袖筒,全副武装的持枪民兵和四类分子都到齐之后,民兵营长彭彬强把四类分子集中到大队部礼堂,分配几个民兵在出进门口站岗把守,安排几个民兵在主席台压阵壮威,其余在台下四类分子中游走,绷着脸监督看守。fficeffice" />

干部民兵个个神情严肃,隐隐透出一股杀气。这些四类分子虽然久经运动,都是老运动员了,又一次见到土地改革这种阵式。还没开会,头上就冒冷汗了。

大会开始,庐支书首先背毛主席语录:“千万不要忘记千阶级斗争”“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样不会自己跑掉。”背完毛主席语录,又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反复交待清楚。接着说出道县四类分子暗杀团的事件,再话锋一转:“我们大队也有一些四类分子在蠢蠢欲动,也在组织暗杀活动,妄想变天。革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对那些人参加了暗杀队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你们不要抱要任何侥幸的幻想,老老实实交待自己的罪行,争取贫下中农的宽大处理。”庐书记训话后,其它几个大队干部也大同小异地各自说了一番类似的话,就只等四类分子自己坦白。

听完彭支书几个干部的话,这些四类分子顿感世界末日来临,个个面如土色,蚊子气也不敢出,低着头,呆呆地看着

脚下的地,谁也不说话,人人都在不同程度地发抖。会场

静的可怕,就是干部或民兵轻轻咳嗽一声,都会令这些四类分子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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