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畔脸谱素描（7）——两只眼睛

      刚来那刻，小小的马畔新村分为了三个小生产队，我们所在的五队也只有七、八户人家，连给五个知青全部找上如意的贫农“师傅”都有点困难。
      帅哥y知青不愿跟那位被指派的有点懒散的“师傅”，跟上了六姐。六姐是一位带着三个孩子的中年寡妇，大儿子明政和y知青差不多大，两人有伴，小女还只会跟在妈的粪笈后面跑。六姐对知青似乎有种天然的喜爱，每到收获季节总设法让我们分享她家的喜悦，家中挂篮里的什么熬红薯啦、芋头崽崽啦，豆子花生啦，我们真没少吃。明政与y知青一起做事，虽然还当不了y知青的“师傅”，互帮互助，关系也非同一般，六姐的家就在我们住房后面，也给了我们一些“家”的感觉。个子矮矮小小、做事也不够利索的六姐凭着自己的勤劳与坚韧撑起了这个家，快人快语，也没见谁敢欺负她。也许同为“弱势群体”，当女知青受了什么委屈，六姐也要站出来讲几句，这时，一点也看不出她是一位没有文化的村妇。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我回马畔，她都要向我打听y知青的近况，眼中流露出些许牵挂与无奈。不知什么时候，六姐早早地失去了一只眼睛，谈起过去，往往让人不忍久视。
      美女z知青的师傅是满叔，是五队的会计，会计一般精明，满叔也不例外。记得64年中秋，我们刚来马畔几天，他邀我们到他家去坐坐，端出一簸箕的粑粑，形似月亮，他们叫“梳子粑粑”，大大的，厚厚实实，十分糯软，里面是黑黑的芝麻馅，特别香甜，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粑粑。满叔告诉我们，63年分田到户后，他一年就收了五、六十担谷子，生活一下就赶上来了，好日子加上城里来了这么多帅哥靓妹，他特别开心，带我们打柴割灰草，还时不时扯起嗓子唱唱山歌，哼哼小调。第一个预测我们知青呆不长久的是他，也是他头一个“让贤”叫知青当上了生产队会计。前些年，每次回马畔我都会再踏进满叔那间黑黑的小屋，看看这位已经不起岁月更多磨损的老人。最后一次我和老伴送去了一段布料，他没在家，他那有些智障且不能生育的老伴接待了我们，我们走出马畔村后远远地看见他正在犁田，我们互相打了招呼，他那宏亮的嗓音已经传不过来了。
      马畔不是被誉为“白莲之地”吗？不是有最清澈甘甜的泉水吗？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区区二、三十来户人家却有那么多“天谴”与残缺——受人尊敬的满叔也和六姐一样不幸早早地便失去了一只眼睛，但他们的心智也许比一般人更明亮。
      满叔早已作古，老婆早已改嫁；六姐八十多岁了，仍健在。
      又是中秋月明时。在街上看到卖粑粑的，总会让我想起在马畔吃过的“梳子粑粑”——那是其它地方无法比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