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帆风顺
世事艰难险阻为主,一帆风顺的不多,但是也有一些特例,叫我碰上了。 诗仙李白《早发白帝城》看来似乎是个一帆风顺的例子。 试想“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多快啊! 一边欣赏着两岸的风光,转眼之间“轻舟已过万重山。”多顺利啊! 但是,且不说李白的经历坎坷,就是这看似顺利的“千里江陵一日还、轻舟已过万重山”,船只就行驶在两山夹一水之间,其水位落差高,激流险滩比比皆是。 一只肩拉牵、手摇橹的小木船,时刻都经受着长江三峡的惊涛骇浪、激流险阻,随时都冒着触礁沉船的危险,这应该是当时李白的处境。 只是这些惊涛骇浪、艰难险阻在诗人的笔下只用了一句“两岸猿声啼不住”就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泰然处之罢了!
世事险恶,世情冷淡。按照北大荒我赶马车时那个喂马的老头李希君的理论是:看破世情惊怕胆,识透人情冷透心。 但是我却不以为甚。 在解放后看到的众生相中,有不少冠冕堂皇的人,行为却丑恶无比,反映了其心理的扭曲。 也有一部分人就像中了传销的邪那样,骗了自己骗亲友,没有他不骗的人;更有甚者,认为这个天下就是传销的天下,施行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一套。 本人深受其苦,却没有改变对人心本善的看法。
可不,这次背着儿子出院回家,近两千里行程中受到无数好心人的帮助,证实了我的看法。
儿子出院时间定了以后,我就把那挑行李提前送到车站寄存,由于已处理了点,又寄了部分回家,剩下的也就百把斤重量,比前轻多了。
出院那天,我们和大夫护士告别,感谢他她们的精心治疗和护理。告别了同室的病友,祝他们早日康复。然后就背上儿子,提着一点随身行李,出了医院。
出门第一关是乘公交车(那时没有的士,没有其他代步工具)。公交车和平时一样,车门口人群拥挤。这时又见乘务员喊道,大家闪开点,让背小孩的先上。
听到乘务员的喊话,看到我背着的孩子,拥挤的人群立即闪开了一条道路。想是孩子穿着石膏裤衩躺在板床上那受苦受难的形象,激起了人们的同情性。
我率先上车,乘务员关了车门,帮我把孩子卸下来。卸下来以后怎么处理呢,座位上放不下啊!乘务员犯了难。
我一见,这趟车司机位后面是双排座的椅子,就说可以把板床搁在前后两排椅子的背上。乘务员一看就说:“行”!他马上动手和我一起把孩子抬上紧靠司机身后隔离板的椅子背上,一下之占了四个座位。这样放着还不行,来个急刹车怎么办?我又用绑腿,把板床在椅背上固定死,保证就是有急刹车也不能掉下来。然后我站在旁边保护着。 乘务员见一切办妥,才放其他旅客上车。
这一次我还是去了三棵树车站。只不过上次只背了个孩子,这次背的孩子后面多了一张板床,看样子有点恐怖。站上的管理人员,见此情况,立即和列车的管理人员联系。 列车的管理人员来了个惊人之举,不仅破例开了车门让我们提前上车,还让坐到半节(截)车厢。我把孩子安顿好,然后又把那挑行李取来。 列车放人后,每节车厢又挤得满满腾腾的,然而奇怪的是却没有一个人坐到半节车厢来。 这偌大的半节车厢里,只有我和儿子两人。
后来我才知道,这半节车厢是为机务段领导下来视察专门留着的,不上旅客。领导不下来检查时,列车上的司乘人员间或也有到这里暂时休息的。 我们在这里坐了,多数时间还是躺着。这二十多个小时,只偶尔有几个人上来下去。大多数时间都成了我们的包厢。列车员中途检票,也不来这里,十分清静。
本来次日午前列车就可以到达迎春车站,下车后有853的大客接上。由于列车晚点,午后才到迎春,853的大客早开走了。这一下我们抓瞎了。 迎春虽说是个小镇,但车站非常小,镇上没有几家人家,也不知道有没有旅社。反正车站四周什么建筑也没有。即使有旅社也在很远的地方,我带着孩子加行李不好处理,因为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可供你使用。 我们在车站活像掉队的吉普赛流浪汉,孤独无援。正在一筹莫展之时,车站值班的小个男同志过来问我为什么还呆在这里没走。我和他说明原委。他很同情,把我们领到值班室休息,并说今晚你们就睡这里吧,我另外找地方去。 这值班室也很简劣,除了一张光板床其他什么也没有。我就把孩子放着这张简单的床上。准备就在这里度过一个晚上。 初春的北大荒,晚上气温还在零下10—20度之间。 我正愁着这晚上我们怎么熬时,小个子值班的穿着一件皮大衣进来了,还送来一暖瓶热水。 他和我唠起嗑来,说他小时候也生过病,深知有病的痛苦。临走时他把自己穿着的皮大衣脱下来说,这里也没有生炉子,有点冷,你替孩子盖上吧!我虽然没有感动得流下热泪,但是也被他这种对他人的关怀感动得久久不能忘怀。 孩子由于旅途劳顿,盖上他的皮大衣后,很快就入睡了。我怎么办?既没有可躺的地方,也没有可盖的御寒物品。北大荒的夜可比白天还长。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是怎么熬过去的。就和阳历年底出来时在大连没有取暖的旅社似地,没有留下丝毫记忆。
第二天和小个子值班的道谢后,我们离开车站乘853的大客返回。 在回853的客车上,少不得仍采取孩子一人占四个座位的办法。 到达853厂部清河时,从853到四分场的客车还停在那。这辆客车经过我们住的一分场六队。 那是一辆嘎斯车。车厢上撑着一块篷布制成简易客车,后边敞着,供人上下。司机是四分场的,因为我在雁窝岛待过,见到他有点面熟,但叫不上他的名字。 这时车上已经有了一些人,大家七手八脚的,帮我把孩子和行李都弄到车上,安顿好后,车就开动了。 这辆绿色的嘎斯越过小青山大坡往北在大河镇拐弯向东,行驶到大柘树丁字路口,再往北直奔雁窝岛(四分场)。 这趟车本来在我们六队门口的路上停靠,让这里的人上下车。 这次司机见我背着孩子行动不便,就一个拐弯,直接驶进了我们连队。
这辆四分场的交通车破例驶进我们一分场六队,停在房区的主干道上。一停下车,我还没开口,司机就大喊:病号来了!病号来了!快来人接一接! 本来散落在两边的群众,闻声都跑到车跟前。(其中没有一个领导,或者领导阶层的人,而队部办公室离停车处不过20米远。) 但是当大家看清在嘎斯车上准备下车的人,竟是贺继昌和他的儿子时,都有点愕呆了。一个个想抻手又怕抻手的样子,仿佛我们是从非典根据地小汤山回来似地,就怕传染病毒沾到自己身上。 原来此时,毛伟人念念不忘阶级斗争的教导正在人们的耳边回响。那在车上的可是受着群众专政的人啊,谁要伸手帮助,岂不阶级混线,到时候恐怕也得挨整!
这时交通车司机已停稳车,打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站在路上,看着车跟前围着的人群又一次大喊:你们看什么?犯傻吗?怎么不知道动手接一接啊!说着他走向车子后边,准备自己动手来接。 只有这时围观的人群中,才有一个高个子上前,高举着两手准备把躺在板床上的孩子接下来。 这个高个子男人叫包登高。1955年来场的河北知青,文革中两派*斗争时和我在一个派。 这位老兄一抻手,伸手的人就多了。对立派中不怎么铁杆的分子,也都伸手了。 大家七手八脚,把躺着的孩子抬下来,再把我的两件行李也接下来。 交通车司机见状,满意地点点了点头,把车倒过来开走了,都没有接受我们道谢的时间!
既然人和行李都接了下来,也就没有人再放下,一直把我们送到家,这个好人算是做到底了。 接下来,孩子进入两年的休整期。他还得去动另一侧的手术,已经治疗的那条腿上的那块固定钢板,还得取下来。还有两次手术要做。 要说以前叙述的多是本人过五关斩六将的话,那最后一次手术,才是我走麦城的时候。网友可见到嘎斯刚停下来那个情景吧。这就是我那时的处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帖分解。(待续)2011-7-27
注: *不是本人对文革中两派斗争感兴趣,而是因为这是一个历史事实。之所以要这样写,只是遵照毛伟人的教导:不忘阶级苦而已。照列宁的说法是: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至于别人会怎么理解,那是别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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