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重道远
1971年的除夕,我和儿子在哈医大二院度过。我给孩子买了两个水果罐头,和少量新鲜水果。 哈尔滨知青徐伟忠送来了他妈妈包的水饺,刚下出就送来了。他提着个罐头,用毛巾,包袱裹得严严实实的,打开来还冒热气。虽然室外是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但是我们的心却感到热乎乎的。 春节期间,医院却不像家里那样热闹。病房里大人都担心孩子的病情,没谁会喜笑颜开,只有徐伟忠经常来和我们说说话,逗逗我们开心。
过了春节,病房里很快又住满了人。我们对床的明水病人住的地方现在换上了一个哈尔滨小姑娘,也是髋关节脱位。这孩子的爸爸和徐伟忠的父亲一样也是新华印刷厂的职工,孩子他妈是个模型工。这两夫妻一个晚上一个白天倒班护理小孩。 这个女孩子,手术后没有大喊大叫过,好像特别能熬痛。
我和女孩他爸妈熟识后,无话不谈。我了解他们的工资都不高,男的一级技工:三十六块五;女的无级,二十九。那时候双职工家庭,养两三个小孩算一般情况,就是不赡养老人,也够他们受的。你想在大城市里出门要坐公交车费,点灯要交电费,柴米油盐酱醋茶,也不能不买点蔬菜,连用水还要化钱。这点钱哪够用啊。幸亏老百姓大家都彼此彼此,心里也就平衡了。 那时作为十大城市之一的哈尔滨,在市区内,很多人家在门口不远处都挖个菜窖。上冻之前都把一麻袋一麻袋的大白菜往菜窖里运,储藏起来,以备吃一个冬天。
这时,我觉得在北大荒的我们比他们优越。虽然我的工资只有32,加上老婆29,收入比他们略少一点,但是,我们住房不用房租,点灯不用花电费,蔬菜自己种,生产队自己杀的猪牛马,价格都比较便宜。相比之下我们的日子好过多了。
他们孩子的医疗费按规定还只能报销一半,不像我们享受部队待遇,家属也100%全报。
所以等到孩子危险期一过,他们马上就张罗着出院。
出院那天,也是三个大人动手,两个抬担架,一个提行李。
他们出院后,还到医院来看过我们。孩子他妈特意做了一块乒乓球拍,送给我儿子,说上学时可以用来打乒乓球。因为她是模型工,做的球拍和商场上卖的差不多。
由于经常测体温,看到儿子的体温渐趋正常,我较为放心,也较为自由一点。
现在是我要考虑儿子出院的事了。我们离家将近2000里,我不可能和附近县市那样家里来人。只是家里不来人,一个穿着石膏裤衩的孩子,怎么弄回去啊?
我要靠自个的力量,把孩子背回去。
我的目光又放在装修场地了。我不止一次的到木工作业的地方转悠。转着转着,脑袋里有了构想。 当然,想想容易做做难。
你想,背上背一个孩子本应没问题。但是要背一个穿着石膏裤衩的孩子就不容易了。难的不是打了石膏增加了重量,这点重量对于年轻的我来说小菜一碟。 那么难在哪呢? 难在孩子穿着石膏裤衩的两条腿不能合并在一起。手术后的那条腿被石膏固定外撇。这样的状况,在四周没有人的地方,你背着他通行显然是可以的。但是当不得到处都是人群。别看那时国内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走路乘公交到处都是人,挤火车更不用说了。这孩子从石膏裤衩里斜伸出来的那条小腿,随便被人挤一下,就会骨折,还得回医院。正因为这样,人家孩子出院得用担架。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我已经把主要矛盾都述说出来了,就看怎么解决好。
我到木工师傅那里,向他们要了几块实木板,比着儿子的身高,钉了块梯形的木板,作为最简易的板床。这梯形的上底比孩子的肩膀略宽,下底的宽度比孩子腿分开的距离略微富裕点。在这梯形板的背面用一些横撑加固,其坚固的程度能保证即使两边有人挤过来,也不会变型。这样孩子躺在板床上,即使旁边有人也只会挤着木板,挤不着人。
那么孩子躺在板床上,能稳固吗?就是能稳固,板床又没长腿,怎么处理呢?
答案很简单,是我背着他。准确的说是我背着那张躺着孩子的板床。
剩下的问题是如何让孩子躺在板床上,既稳固,又不至于束缚得太厉害。
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用绳子把孩子捆在板床上。真要那样的话,恐怕没走多远孩子就得被你勒死了,喘不过气来是轻的。
为解决这个问题,我专门跑五金店,买了一些最大号的带钩的螺丝备用。在孩子快出院的时候,我把这块梯形板床拿进病房。请朋友帮忙,把孩子抬上板床。我在他的胳肢窝的两侧,拧上两颗大螺丝钉。在石膏裤衩腰的两边、两根裤腿管的两边分别都拧上螺钉。然后用绑腿在螺钉与螺钉之间进行固定,让孩子的身体稳稳的固定在木板床上。我又在板床的背面合适的地方系上绑腿做背带。
做完这些,我只用自个儿的力量,就把这躺着孩子的板床垂直立在地面。这时孩子就像是钉在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只不过耶稣被钉住了手脚无法动弹,孩子的手脚都能动弹。他那两条腿受着石膏的限制,可以晃动,也只能晃动;孩子的两只手可就自由了。因为固定上身的是穿过左右胳肢窝处两个螺钉的绑带。多穿几道,胸前感觉就不那么勒得慌。照样可以自由舞动两只胳膊,而不受拘束。 事先我还在板床的下边锯了一个长三角形的口,便于孩子大小便。因为即使一路顺风,出院到家两天时间,这两天时间内,孩子就得在这张简易床上生活。 此时我把板床背在身上,孩子躺在竖着的木板上,感到很新鲜,咧个嘴直乐。
到此大功告成。
万事俱备只等大夫出院的令下,我们就可以踏上回家的征途。
至于回家的路上能否一帆风顺,是否还能碰到“让孩子先上的”公交乘务员,抑或是再碰到“百米冲刺”,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网友可能还没有忘记,我从上海过来时,还有一挑行李寄存着呢,这次总也得把它弄回去啊! 这归途可是任重道远啊!(待续)2011-7-27
注: *毛伟人鼓励生育,多次发表这方面的最高指示,并以此为打原子战争死一半人做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