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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支书外传

                                       向支书外传
                                                                       江程浩                             

                                                                       (一)                                             

 

     离县城五十几里一个大队支部书记姓向,四十二岁,向支书当支部书记已经有十年了,他是六四年“四清”那个时候接替被撤职的前任“刘水牯”当上大队支部书记的。
      向支书个子生得瘦瘦小小,没什么劳动力,说话声音又尖,听起来就象女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向支书结婚很迟,四十二岁了大女才九岁。
      向支书有个不太雅观的外号叫“向太监”。这是全公社十几个支部书记给他取的。不过这个外号也只有在公社开支部书记会的时候才有人敢喊,自己全大队里千多号人都还是老老实实地喊他“向支书”。
      向支书虽然结婚迟,但堂客长得漂亮,还给他生了五条崽女,这一点很是为向支书争了面子。向支书堂客很少出集体工,不过自从她跟向支书结婚之后也没有办法出集体工。结婚十年就生了五条崽女,她这十年基本上就是在床上坐月子或者在家里带嫩崽,哪里还有时间出工!她男人是大队支书,不出集体工哪个也不敢讲她。
      向支书的父母亲都在“三年自然灾害”时饿死了,家里只剩他一个人,没结婚之前家里穷得只有两床烂棉絮和三个破碗。
      向支书读过高小,算是有文化的人。人也灵活,手脚又勤快。但由于生得个子矮小做不得重工夫,“三反五反”运动时跟到县里下来的工作组文组长当文书,“大跃进”之前又当高级社的团支部书记,再后来成立人民公社他就当了大队党支部副书记。虽然当了大队支部副书记,但还没结婚。也难怪,他穷起那个样子,个子又小,哪个堂客愿意嫁把他。
      1964年“四清”运动开始的时候向副支书三十二岁。大队支部书记“刘水牯”从县里开“四清”运动动员会回来马上就跑来告诉向副支书说:“三反五反”运动时的文组长已经当上县委书记了,文书记还专门向“刘水牯”打听过向副支书的情况。“刘水牯”告诉向副支书,这次县里派来搞“四清”运动的工作组的组长是县委组织部李部长,就是当年跟文组长一起搞工作组的那个李同志。
     没过好久李组长就带起两个人到大队里搞“四清”运动来了,并且直接住到了向副支书的家里。为什么选定向副支书的家作为工作组的住户呢?支部书记“刘水牯”估计是向副支书家里人少,方便住,而且向副支书是高小生,有文化,又是大队主要干部之一,便于开展工作。其他的原因就搞不清楚了。
      大队支部书记“刘水牯”自己一身好劳动力不说,堂客又特别勤快。在收油茶的季节,每天收工回家之后都要到队里摘过的茶山上去“清树”,摘油茶树上没摘干净或者地下掉落的油茶籽。几年下来就存得十几斤茶油。
       在那个时候,家里存有十几斤油是个很了不起的数字。这点事外面的人都不晓得,只有向副支书一个人晓得,因为刘支书单独邀向副支书到他家里吃过一次油炸粑粑。
    “四清”运动开始没好久,“刘水牯”就被工作组以“新生资产阶级分子”的名义把大队支部书记的职务给撤了,还抓到公社关了一个星期。向副支书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大队支部书记。
      刘支书被撤职的主要问题是从他家里搜出了十几斤茶油和两筒没有用过的新菜碗。刘支书认为自己被撤职是向副支书在后面捣的鬼,其实搜查刘支书家的时候向副支书到县里开会去了,没在家,是李组长带起两个武装民兵去查的,这个话在刘支书被撤职好多年以后才慢慢传出来,不晓得是真是假。
      “嗨!这个刘水牯也是,菜碗嘛,有几个用起就行,搞两筒整的放起做什么!还有,生产队山上的油茶,哪怕烂在山上都是公家的,让自己堂客去清什么树?真是不得清白!”
      刘支书被撤职,向副支书心里也不好过。因为刘支书跟向副支书的关系实在是好,按说向副支书不会去捣这个鬼。不过大家都是这么说,向副支书身上长满了嘴巴都解释不清。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刘支书没被撤职,他向副支书就当不到正支书。想到这里向支书还是比较高兴的。 
                                                                            (二)

      向支书当了大队支部书记以后,就结婚了,堂客是本大队人,她家里成分虽然不太好,但人生得漂亮。结婚的时候才二十岁,比向支书小了十二岁。
      这个女人在嫁给向支书之前本来许配给了大队一个现役军人,没想到他刚刚退伍回家就犯了错误,好象是拿毛主席的像卷烟抽被抓起了。
      也怪那退伍军人的老子不清白,儿子退伍回来,想把房子重新裱一下准备给儿子办喜事,不小心把墙上那张毛主席像扯烂了。但扯烂了偷偷烧了也没什么事,重新买一张贴起就是。儿子稀里糊涂又从那张像上面撕下一块纸卷烟抽。自己卷了烟也就算了,还蛮大方地撕给人家一块,撕给人家那块巴掌大的纸上面正好有毛主席像下巴上那颗黑痔,那颗痔谁不认识?不出麻烦才怪呢!
      经过县公安局的人仔细比对,那块纸片正是毛主席像的一部分。退伍军人被打了“现行反革命分子”!在监狱里蹲了三年,不但婚没结成,未婚妻也成了向支书的老婆。娶了这个漂亮老婆是向支书一生中最得意的事。
      平常向支书几乎都在外面开会,很少出集体工。凭他大队支部书记的职务,家里日子也还过得去。
      向支书吸取了前任支书“刘水牯”的教训,不仅平常讲话稳当,而且从来不沾公家一分钱便宜,更不让人到他家里来。不过那几年向支书的堂客几乎隔一年就坐一回月子,五个崽女象楼梯一样从小到大地排起,人又不勤快,家里屎尿满地,也没有人愿意到他家里扯卵弹。
      由于向支书身体和声音上的那个特点,全公社支部书记聚在一起就爱拿向支书开玩笑。左一个“向太监”!右一个“向太监”!向支书对这事很伤脑筋。但他确实有个子小,说话声音象女人这个缺陷,也奈何不得。虽然自己是当了十年的老支部书记,在大队的威信也是说一不二的,但只能在自己的大队雄得起,到了公社开支部书记会,人人家伙扯出来一般长,哪个怕哪个?每次玩笑开到向支书身上,他总是一通娘伙骂起才散得场。久而久之,向支书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凡是讲他老婆生得漂亮,崽女养得多他就高兴;凡是讲他长得象女人他就要骂娘。 
      隔壁大队有个支部书记,外号叫“邓麻子”,三十七八岁。“邓麻子”小时候得过天花,他命大,没死,但却落得一脸的麻子。
      人人都说“十麻九怪”,这话一点都不假,“邓麻子”名堂天多,嘴巴也好会讲,每次到公社开支部书记会,就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
      “邓麻子”搞了个女知识青年做堂客这是谁都知道的事。而且他这个堂客还是从省城下放来的,岳老子以前是领导干部,但后来被打了“右派”。至于“邓麻子”是怎么搞到这个女知青做堂客的,他一直不肯讲。
      因为“邓麻子”工作能力强,还兼任着公社党委委员。这在全公社十几个支部书记中是独一无二的。春风得意的“邓麻子”还是有一点不如意,这就是他堂客一连给他生了三个女。“邓麻子”发誓,不生出个崽来绝不罢休。
    “邓麻子”嘴巴会讲,脑壳转得快,不仅体现在工作上,跟人开玩笑也从不吃亏,再加上他又兼起公社的党委委员,比其他支书官大一级,嘴巴又不挠人,所以大家都怕了他。向支书就更怕了他,每次在公社开会,向支书都躲得远远的。

                                                                           

回复 3# 江程浩

 

       语言朴实生动,生活气息浓厚 ,自然流畅,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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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中午散了会,会了餐,向支书从招待所出来就往县中医院去了。
    县中医院的张瞎子名叫张仁学,五十多岁。此人出身中医世家,医术在县城和旁边几个公社都小有名气。他三十多岁时因一场大病导致双目失明。其实医生也有自己看不好的病,这个不稀奇。
    眼睛看不见了,当然是件蛮恼火的事。但几十年来,张仁学用心钻研,练得一手把脉的硬功夫,不管什么毛病,即使不看病人的外相只要一过他的手,基本上都可以搞准,许多疑难病症都是在他手上整好的。
    向支书一走进县中医院就看到张仁学正好坐在那里看门诊。张仁学的名气向支书是晓得的,他心里一阵欢喜,老远就打起招呼。
    “哟嗬!是张医生你老人家在上班呀?”
    向支书在场面上跑得多,见多识广,人也随和,你看他打招呼的那个架式,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们是老熟人呢。
    向支书进得门来,挨到张仁学坐起,把自己的一只手递到张仁学早就扬起的手上。张仁学抓住向支书递过来的手,摸到脉膊的位置按住,一双灰朦朦的眼睛望到天花板上;
    “哪里不好?”
    “就是前几天拉稀,拉了五、六天了,平常拉稀顶多两天就好了,这回拉了这么久,只怕是体子虚。”
    向支书会议多,平常不太在田里搞,长年没有日晒雨淋,手杆子摸起来细嫩细嫩,象个女人手。
    张仁学手上把起脉,脑壳里就在默这个人的神:
    “听这个人的声音和摸到手上的感觉,肯定是个女的,而且年纪不大,最多就三十几岁。她打招呼的架式又好象是熟人。但从口音上硬是想不起来是哪个。”
    张仁学刚想问他这几天吃了什么东西。话还没出口又觉得跟这个堂客挨得太近了,医院里人多口杂,怕影响不好。他轻轻地把自己的凳子往后面移了一点,然后慢腾腾地问起来。
    “你住哪里?”
    “下冲公社,你老人家可能认不得我。”
    “哦,那难怪。呷饭还好撒?”
    “每餐一钵饭还是呷完了,但呷到嘴巴里一点味都没有。”
    “嗯。。。。。。平常有哪里不好吧?”
    “平常嘛,有时候脑壳晕,在茅池里蹲久了站都站不起来。”
    向支书说完这句话又有点后悔,其实他每次脑壳晕都是跟堂客搞了那事以后才有的。张仁学医术好,肯定明白脑壳晕的原因,怕他讲出去不好听。
    张仁学把了一阵脉,心里就有些疑疑狐狐:
    “这堂客脉象有点怪,在经血上一点反映也没有。按说三十几岁的妇女脉象不会是这样。”
    张仁学松开向支书的手,又把那只手又扬起,眼睛还是望到天花板:
    “调只手。”
    张仁学等了一阵没见病人把手递过来,就在桌子上乱摸。
    “自己才四十二岁,跟堂客睡觉都睡不得那不是麻烦了,现在又拉稀拉得止不住,肯定是身体哪里出了毛病。”
    向支书还在想自己的身体上的问题,一下子走了神。猛然看到张仁学的手在桌子上摸赶紧把另一只手递去。
    张仁学抓到向支书的手又摸到脉膊的位置按住。按了一阵,张仁学有些为了难。
    “这堂客妇科上硬是有点那个。如果不是阴阳人,肯定就没有小孩生。老实讲,她身上除了有点肾阴虚、肚子里有寒疵以外,其他大毛病倒是没有,但又不好问。这种事哪个讲得出口?如果她就是来整这个妇科毛病的,那倒还好,如果不是来整这个病,我把她这个缺陷讲出来,她不是要日我的娘?”
    张仁学把脉的手一直没有移开,他是在寻思怎么开这个单子。行医几十年,从来没遇到过这个脉象。张仁学越把心里越没有底,望到天花板的眼睛又开始眨巴起来。
    “你结婚了吧?”
    “结———了!”
    向支书对自己找老婆结婚这件事一直比较满意,所以把这两个字拖得老长。
    “有小孩没有?”
    “有五条,嘿嘿嘿嘿!”
    那个时候不兴计划生育,多生几个崽女是福气。
    听向支书说有五条崽女,张学仁更加不明白。
    “你有五条崽女?那你有好大年纪了?”
    “四十二岁。”
    “哦,那难怪。我怕你才三十几岁呢,四十二岁了就有可能。”
    张仁学放下把脉的手,自认为是看准了这个病人的病因,不是阴阳人,而是典型的妇女更年期综合症。只要开个安神养血的单子多吃几付就可以了。于是一边招呼助手过来开单子,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地背着中药汤头。
    但张仁学的话却让向支书有些不明白。
    “张医生,我是什么毛病?”
    张仁学听向支书疑惑的话,也不着急解释,仍然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
    “张医生你告诉我撒,我身上是什么毛病?”
    张仁学这才一字一句地说:
    “老了。。。。。。不过四十二岁算是比较早的。”
    向支书更加听不懂张仁学话的意思,还是一脸懵懂。
    张仁学念了几味中药以后,又觉得在下药的剂量上还要向病人问个清楚才行。就补充问了一句:
    “你好久没来月经了?”
    向支书一听这话,一下子完全明白了,他顿时火冒三丈,“呼”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张仁学的鼻子骂道:
    “张仁学我日你的娘,你男女都分不清了还看什么卵病咯!”
    说完抓起桌子上未写完的单子揉成一团,打到张仁学的脸上,然后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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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有年冷天,公社开支部书记会,会堂里烧了三盆炭火,参会的人都围到火盆坐起。向支书到会迟了一点,三个火盆只有“邓麻子”旁边还空起一个位子,向支书进门看到这个场面心里就有点打鼓,他实在不想跟“邓麻子”坐在一起。
      公社赵书记早就坐到火盆边上跟大家扯卵弹。看到向支书站在门口不进来,就扯起喉咙喊:
      “太监!还站在门口搞什么卵?就差你一个人了。”
      向支书还是没动脚,一双眼睛在三个人堆里乱转,想另外找个地方挤进去。
      赵书记急不过,站起来用手指到邓麻子旁边的空座位:
      “来来来,你坐这里,茶都替你泡好了。”
      赵书记开了口,向支书没有办法,就慢慢地走过去,不情愿地在“邓麻子”旁边坐下。
      “邓麻子”向来瞧不起向支书,主要原因还不是向支书个子生得小巧,而是认为向支书那个支部书记的位子得来不正当。其实也不能全怪向支书得位不正,因为那个时候正是搞运动,“刘水牯”虽然工作能力强,为人正派,劳动力也好,但碰上了运动就说不清了。 
      其实向支书的支部书记还是当得不错的,他虽然个子小,但全大队一千多口人,也只有他可以箍得拢来

      每次公社开支部书记会,开会之前都要扯半个小时的卵弹,而且多半都是裤腰带以下的内容。那个年代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只有这个话题可以提起大家的兴趣。
      向支书刚刚坐定,“邓麻子”就拿他开了刀。
      “向太监,你短脚短手就早动身撒,早晨还要跟堂客搞一火才来,不迟到才有鬼呢!” 
      向支书之所以来迟了,并不是早晨跟堂客搞了一火耽搁了时间。向支书家里就两张床,有七个人,一早上三个小小孩哭的哭,吵的吵,猪栏里的猪也饿得打栏打得要死。堂客还要早起搞早饭让大女和大崽带起去上学,哪里有兴趣搞那事。
      向支书到公社路远,来的路上又碰到五保户“王驼子”。“王驼子”一辈子没结过婚,今年六十三岁,生产队一年给他250斤谷实在不够吃。碰到了向支书就跟他吵起要队上补点口粮。扯了个多小时,好歹把王驼子打发走这才赶起来开会。
      赵书记在农村搞了多年,堂客又长期不在一起,裤档下面的玩笑开起来也蛮在行。听了“邓麻子”的话就望到向支书笑眯眯地说:
      “太监,你真的早晨还跟堂客搞了一火才赶起来?看你个子这么小,家伙肯定也小,不会是质量不行用数量抵吧?哈哈哈哈!”
      见赵书记也跟他开玩笑,向支书没有办法,只好应付一句:
      “莫听邓麻子的鬼话,他这辈子脸上长麻子,下辈子从娘肚子里生出来就没屁眼!”
      向支书晓得今天又是拿他开味,再不想多讲话。女支部书记陈满香却不肯挠他:
      “你这个太监是真的还是假的?堂客十年养了五条崽女,没请人帮忙吧?”
      看到陈满香一个妇女也想占他的便宜,向支书有些不服气。
      “老子请没请人帮忙你先莫管,今天由赵书记做主,晚上把你安排跟老子困,明天早晨起来你自己跟赵书记如实汇报,看老子行不行好吧?”
      听了向支书这句话,大家一起哄堂大笑。陈满香知道跟这帮鬼男人开这种玩笑,自己只有呷亏的,就不做声了。
      陈满香只有三十二岁,是前任公社张书记重点培养起来的女干部,不晓得什么原因,张书记只在这个公社干了两年就调走了。张书记一走,“邓麻子”就想打陈满香的主意,每次开会“邓麻子”都喜欢跟陈满香坐在一起。见陈满香呷了向太监的亏,就接到开了腔:
      “太监你莫雄,你三根骨头两根经的,称起来没有四两重,杀起来没有半碗血,我估计没有人帮忙,你堂客肯定养不出五条崽女。”
      每次开会,“邓麻子”都要对向支书开一通玩笑,向支书实在受不了“邓麻子”长时间的欺负,其实向支书的嘴巴也不是吃素的。他把身子转过来对到邓麻子,鼓了鼓勇气:
      “哎!你邓麻子不是老是说自己堂客不会生崽只会生女嘛,其实是你自己卵子没有用,还怪到堂客身上。不是老子吹牛皮,老子跟你打个赌!把你堂客借我用三天,保证明年给你生个崽出来!不信你就试试!!”
      “哈哈哈哈哈!”
      向支书这句话说得大家又是一通大笑。
      向支书敢说这番话是有原因的,他虽然自己个子生得矮小,但堂客还真的蛮争气,除了第一个生的是女以外,后面四个全部都是崽,所以向支书讲得起这个硬话来底气足得很。
      全公社十几个支部书记对“邓麻子”飞扬跋扈的脾气都有点反感,见向支书一句话点到了“邓麻子”的痛处,都觉得很开心,笑起来声音格外大。

      “邓麻子”做什么事从来不呷亏,何况是在“向太监”面前。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他站起来正想反击。

      赵书记见玩笑开得有点过了头,怕伤到个人感情,马上对“邓麻子”摆了摆手,宣布开会。
      “邓麻子”虽然说话不挠人,但向支书这句话硬是把他顶到了墙壁上。你莫看“邓麻子”样子做得凶,其实他也没有好多办法对付向支书。赵书记一摆手,“邓麻子”正好借坡下驴,坐下来就不吭气了。 这次“邓麻子”不仅没有报复到向支书,而且从此以后“邓麻子”再不敢对向支书指手画脚了。 
 
                                                                    (四)

      是七四年还是七五年记不清了,反正是搞“批林批孔”那个时候。县里会议特别多,好象又要搞一次大运动一样,县城里的大街上又出了大字报。会议一开就开到大队这一级,招待所天天住得满满的。
      这天公社又发下通知,要向支书去县里开一个星期的会。向支书当了这么多年大队支部书记,政治敏感性自然很强,他晓得又要搞运动了。
      “搞运动好是好,就是太搞多了点,天天开会,搞得脑壳都是晕的,也没见搞出什么名堂。反正就是斗来斗去,整来整去。今天你整我,明天我整你。生产队里的粮食产量老也上不去。莫说吃肉,想吃餐饱饭都难。不晓得这次运动又要搞好久!”
      向支书本来就是靠运动提拔起来的,从解放初期搞“三反五反”开始什么运动他都参加了。“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向支书还是一肚子劲火。但“文化大革命”搞了七八年,跟以前的运动没什么两样,就是整人。四十二岁的向支书今天突然觉得自己好象有点老了,也好象看透了。
      向支书从小生活在农村,天天跟田里的事打交道,晓得“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这个道理。这两年每次运动通知来了,不论你上面说得怎么严肃,他都没有了那份冲劲,只是应付了事。
      这次接到县里的通知,向支书心里就七上八下地想起来。
      虽然向支书对搞运动已经有点厌烦,但到县里开会还是比较喜欢的,不仅有饱饭吃,一天发三毛钱生活补助,生产队还记十分工分,散会那天会餐肯定有餐肉吃。向支书个子长得小,在队上做工不行,所以开会是他挣工分的主要途径。听到又有会开,他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做准备。
      其实也没有什么准备的,就是前几天刚刚从一个退伍军人那里得了双新解放鞋,还没穿过头回。以前他到县里开会都是穿皮草鞋,这次有了这双解放鞋穿起肯定蛮好看。但美中不足的是,向支书个子小,脚也小,穿起这双鞋子脚在里头象打汤一样溜来溜去。
      鞋子虽然大蛮多,向支书还是高兴。他忍不住要穿起在屋里屋外走几圈。没想到过门槛时脚估不到鞋子的长短,鞋子头头挂到门槛上一个跟头摔到外面水沟里,把额头摔一个大包包。
      “今天怎么在屋里摔这一跤狠的啊,真是碰到鬼了!!是不是自己身体差了?嗨!这双鞋子好是好,只是大了点,”
      向支书的脚实在太小,部队里发的男式解放穿鞋根本就没有合适他穿的小码子,向支书也无可奈何。
      “如果穿起坐到县里那个大会堂里开会,别人看到了还是好有面子的。”
      想到这里,向支书心里这才稍微舒服一点。

      第二天向支书把那双新解放鞋放在黄挂包里背起,脚上还是穿起皮草鞋,走了五十多里路来到县里开会。
      向支书好久没沾荤腥,报到那天晚上菜里面有点肉,吃了饭又到水龙头上喝了冷水。龙头里的水也不太卫生,到晚上就拉了稀。一天要跑好几次厕所,拉得拖脚不起,一个星期的会不晓得讲些什么。想去医院看一下口袋里又没有一分钱,那几块钱的会议补助要等散会才发得到手。
      “怪事了!以前拉肚子拉一两天就好了,这回怎么拉这么久都没见好?出来之前还在屋里摔了一跤狠的,是体质虚了还是人老了,也可能两种原因都有。看来是要到医院去看哈才行。”
      向支书一边开会一边在心里默着神。
      听说县中医院有个张瞎子,单子厉害。向支书打算等散会领了补助费就去中医院找张瞎子看看,点付药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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