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见过这种手术
儿子的手术过程,四十年前时我不清楚,今天的网友,估计知道的也寥寥。 七岁的儿子经历的那场手术,今天想起来还让我胆战心惊!
在儿子牵引的过程中,我看到像儿子一样的病人孩子都穿着石膏裤衩,拉屎尿尿都用垫塑料布和卫生纸来处理,显得很不方便。我就捉摸是否有改进一点的办法。
在这段时间内,我在医院的范围内转了个遍。我看到这所医院,许多房子刚落成不久,还在装修。木工油漆工都在那操作。 我就跟他们套近乎。我跟木工师傅要了一块略宽于屁股大小的五合板,用黄金分割法定了长宽比,割成以后,又把一头修成半圆形,然后用砂纸把边缘磨光。这一切都是得到木工师傅允许,就在现场完成,从工具到材料都是他们的。 然后,我又到油漆师傅那边,取得他们的同意后,仍旧用他们的工具、材料,把那块五合板,上了天蓝色油漆。第一边干后用细沙子打磨一下又上第二遍。我不厌其烦的上了五遍油漆,确保不容易磨损。油漆师傅奇怪的看着我,问我弄这个干啥用。我说,等孩子穿了石膏裤衩时拉屎用。他们都表示同情。
等我完成了这项工作后,孩子的牵引也差不多了。
这一天查房时,冯大夫给孩子检查,叫护士把孩子腿上挂着的沙袋取下,让孩子起来走几步。这时的孩子下床连站都站不住了,更不用说走了。冯大夫见了后说妥了。他告诉我,明天就给孩子动手术。我很高兴。 冯大夫还告诉我,孩子手术得输血。这输血的费用要自己负担。我连连点头说好。在儿子治疗的问题上,即使完全自费我也干。何况这点输血费。
第二天,我给儿子做思想工作,说动了手术腿就不拐了,让他别害怕。儿子点点头。一会,护士推张活动床进来,把孩子推走了。我跟在后边,一直跟到手术室门口。
孩子这个手术是大手术,大到什么程度,我不清楚。但是从田大夫的医嘱里看到,复位过程中要做“旋转”、“架格”、 “截骨”。这其中我只理解“截骨”是把骨头截断。对于“旋转”、“架格”是咋回事我一无所知。我也没有问大夫,怕人家烦,再说又不是让我动手,了解不了解无关重要。反正早晚会知道的。
我在手术室外一边思索,一边焦急地不无忧虑的等待着。
手术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后,大门终于打开,活动床推出来了。孩子穿着石膏裤衩,躺在床上。只见冯大夫高高的举着打点滴的吊瓶,田大夫跟在后面,护士们推着床,缓缓的走着。看到儿子脸色腊黄,无力地躺在那里,我赶快迎了上去。孩子原本闭着的双眼这时略微的挣了一下,并喊了一声“爸爸!”马上又闭上了眼睛。 我的眼泪禁不止夺眶而出。
一伙人进入病房,把孩子安顿好后。冯大夫跟我说,手术中流血很多,输血400cc,孩子挺坚强,很配合。 冯大夫还告诉我,术后一般都用青霉素和链霉素一起点滴消炎,可这孩子青霉素过敏,只能单独用链霉素,这样效果就差一点。现在就是要密切的注意他体温是否异常。
从这开始,我就时刻坐在孩子的病床前。离医院不太远的患者,此时家中都来两人,白天晚上倒班。我只有自个儿,白天晚上24小时值班。我紧紧地注视着那个吊瓶,唯恐万一出什么差错。除了注意换药,还要注意针头处有没有鼓起来。发现鼓了,立即请护士再重打。
孩子要尿尿的时候,我用一个玻璃的罐头瓶子给他接;孩子要拉屎的时候,我把那块精心制作的木板垫上卫生纸插到石膏裤子底下。孩子便完我把木板抽出来往卫生间一倒,仍旧是一块干干净净的板子。再用自来水一冲,凉到窗台上,以备再用。就这块天蓝色的小木板,不仅在医院用,在归途用,回到家中拆石膏之前一直用着。就在两年以后再来动第二次手术,用的还是它,可作为值得记忆的文物了。
孩子从手术室出来,只知道睡觉。第二天清醒过来,就喊恶心,想吐,大夫说这是麻药影响的,药劲过去就好。 果然麻药劲头过去,孩子不恶心,也不想呕吐了。但新的问题出现了,这新问题可更厉害。
原来麻药一过劲,剧烈的疼痛出现了。痛得孩子受不了。我赶紧找大夫。其实大夫早就预料并有所准备。一会儿护士就来给打“杜冷丁”止痛。 这杜冷丁可是仅次于吗啡的二号皇牌止痛药,被列入毒品的范围,一般是不让用的。可这孩子术后必须用,否则疼痛就止不住。
只要杜冷丁药效一过,孩子又喊痛。有时候我就说,你不能熬一下吗?同室的一个陪护就说:“这孩子是坚强的。摆在你身上试试看!”
有一天下午,冯大夫特意来到病房,跟我聊起了孩子的手术经过。
也只有在这时,我才确切地了解孩子在手术台上的苦难经历。
原来在手术台上,大夫把孩子大腿的侧面切开后,清楚地看到他的股骨头和股骨之间已经没有了那个弯角,几乎成了根直杆。股骨头和髋臼窝之间本来是有一根又粗又短的圆韧带连接。脱位后这根圆韧带被拉长了,现在经过牵引,骨头是拉下来了到了正常位置,但已经拉长的韧带就没法处理了,除了把它切掉没有其他方法;对于变形的股骨头则从腿骨根部把它截断,再把切下来的股骨头部分旋转一定的角度,置放在正常位置,用钢板、螺丝与股骨联接在一起。到此手术完成一半。
那另一半一点不比前一半省事。
由于脱位后的股骨头不断磨擦,使髋臼窝变形,没有了明确的边缘。即使复了位,也还是会滑出来。解决的办法是在蝶骨那已变形的髋臼上沿凿一个口,再在屁股骨头上削下一片骨头,做成楔子状。然后把这个骨头楔子打进刚才凿开的那个口里,使劲往里打。要叫变形的髋臼上沿慢慢往下弯,一直得打到髋臼大致成形为止。天哪,这是什么大夫,分明是个模型工啊!那模型工的对象可以任你摆布,嫌大削去一点,嫌厚锉掉一点。而这大夫的手下可是个活体,不能像模型那样来对付。 可现在大夫就得像模型工一样来处理这个活体。对于这样的精细活,分寸得掌握的十分精确,其难度比截骨有过之而不及。
完成了上述这些,还有一件重要活等着呢。完不成最后一项活计,会导致全功尽弃。 这最后一项是“人造肌腱”。肌腱就是“筋”。“筋”还能人造?逼出来的,不造不行。 这项复位手术中,由于股骨头连接髋臼窝的那根圆韧带切除了。这根圆韧带人们俗称大筋。 大筋没有了怎么办?造福人类的医学家想出了“人造肌腱”的方法。手术中大夫采用的办法是把大腿骨上的肌肉,一条一条的往上拉,缝合固定在上沿。再把蝶骨上的肌肉一缕一缕的往下拉,固定缝合在下边。这些丝丝条条的肌肉,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名实相符的人造肌腱。 至此大功告成。
这么复杂的一项手术工程,我听听都费劲,想主刀的冯大夫不知流了多少汗水!
再想想承受这项手术的只有七岁的儿子,我的眼眶湿润了,以后再也不埋怨他喊痛了。
冯大夫也告诉我,手术虽然成功了,但孩子长大了也不能负重。但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干。他告诉我有一个患者,现在在做电工,还能爬电线杆呢!
我希望孩子长大了能找一个比爬电线杆更好一点的活。当然这只是后话,现在,要考虑要解决的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不少麻烦。(待续)2011-7-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