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因为上面拨来了安置费,我们也在划算着建房,不是组长的我们却在充当顶梁柱。请社员指导一块儿在田里放了砖。又在安丘前面一片油茶林边择好了屋场地基。全组十四人连续担了好几天土方,终于把横直有三十几米的地基担平了。四向办分配了我组十多立方木材指标,我们这些“无法无天”的知青,在提量木材时,只要木材公司量材员一反眼,稍不留神,两人一合作,一根根没量的木材,魔术般地堆到了已量过的那一堆。如此反复,应该不会吃亏。
很快一字排开有红砖砖柱走廊的土砖青瓦房便建成了。多出的木材也不知多在何处?正如我们廉价的青春一样,都为“上山下乡”运动作了无私的贡献。今后,住在这儿是不可改变了。所以,对居住环境还是顶注意的。我们在宽阔的坪中央早留下了一棵翠绿的山楂树。工余用土推车从远山坟边“偷”来墓碑,我用红砖砌了两个墩,把墓碑麻石往上一摆,这就成了公园的凳。也许遐余,能坐下享用一下,虽然没有花前,但却有月下,自感惬意,就让其洋洋自得吧!我还记得,同在这棵山楂树旁,我拉着手风琴照了一张相。似在笑、不,应该是装出的笑。我拉响的是世界名曲“可爱的家”:“无论我走遍海角天涯,都怀念我的家……”。而且,我唱得很投入,我多么愿意在温馨的家中,陪伴母亲共赏天伦啊!
西边的山头,晚霞格外鲜红。我们每天不用时钟,也是这个时辰开始散工。老水牛迫不及待扑向大塘里,也想洗尽满身泥泞。我们知青组的小苗妹子早就在大塘里浸泡。水牛一扑通,吓得她大声尖叫。远处,社员喜哥也在应声:别秽坏这一塘水啊!我们这一家子的大哥们,自觉地为自留地的瓜菜在浇粪。这副收工图是我脑海中的一片记忆,也是我们三青年组平和时刻的写真。
由于一年安置费还在起着支撑作用,青年组的食堂仍然在正常运行。餐餐有热饭热菜下肚,热水灶里一缸水在咕咕冒着水泡。两个小妹子阳青云和谭小苗轮流“执政”炊事员,辣椒罗卜白菜,变着花样应对。由于是重体力劳动。每餐饭量常超出了报餐计划。社员吃水较远,在上面山塘。为了方便,男青年在屋下小菜园挖了一口几米深的水井,不但方便了自己,也方便了附近社员。
文革的风刮进了茶场
文革在我场的影响没有多大,更没有多大的派性,领导们在稳坐着“钓鱼船”。县委书记郭增臣应接不暇,被拉去请罪,那时他便因祸得福,进行着颈椎锻炼。他的夫人却在我场“劳动”,躲避着毫无道理的麻烦。后来,“保”派沿着原来的官道在向下发展,我场成立了“把到底”战斗队。它是通过政治筛选在运作,我知青组仅一人获准参加。在那时,能戴着红袖章,是一种使人突然神气的“摇头丸”,几个常吃“松活工”的人倒是如获至宝。社员们每天要忙田里工夫,忙塞饱肚子的事,对此道毫无兴趣。整个茶场64个知青,能参加“把到底”的不到十人,这对其他知青来说,是一种公开的岐视。为了维护政治上的尊严,茶场被排斥的知青,成立了“五四挺进纵队”,并立马组成了“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所排节目,信手拈来,迅速深入各队演出。我记得排练好的小歌舞“浏阳河”比较精彩。一男一女由李伯宁、罗良智出舞,一组“探海”造型,还有卓群、绵光等人的多声部伴唱,再加上我和玉钊、仕俊的手风琴、小提琴、二胡的伴奏,是够出味的了。几年以后,农林水系统下乡,下基层慰问演出,茶场知青的本事是不容小觑啊!
不久,农业局有一干部在场部贴出了“五四挺进纵队是一些什么货色”的大字报。言下之意是祭出了反动的血统论:我们个个是“根正苗红”。你们再怎样表演也是一些“歪瓜烂桃”。我们没有作过份理采,让此等待着历史的答复吧!十周年、廿周年,茶场知青纪念聚会,他自动来参加了活动,相互一笑,也没说什么,我想,来参加的本身就意示着一种歉意吧!
秋去冬来。大家都准备过年了。队上年终要结算,我们也热望着分红呵!一年下来,我做了250个工。工价叁角,除去每月出谷及分配的几斤菜籽油、鱼的扣除,我还能分得廿来元,与我作小工每月可收入42元有天壤之别。当时真要去做小工,那可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啊!就此,也只能这样耗着。至于供养母亲,还要找一位如意爱人,真成了难言之瘾啊!不过,也算不在其下,要真下放在6分钱壹个工的生产队,此生也只有“咪咪来拉多”—《光棍哭妻》了!
丢了耙头串联去!
(一)
我们没有生活在真空中。虽然茶场社员每天都循规蹈矩迎接着太阳的升落,文革的风浪对敏锐的知青来说,象一个强大的吸盘吸劲十足。学生大串联风起云涌,学生串联遍布大江南北。串联的学生踏上了公路、串联的红卫兵挤满了列车、甚至发展到政府招架不住而下令终止。但余波不断,有时,常有小高潮。
我们是刚脱下学生装的知青,与学生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多想下水试身,我们更想迎风搏浪。柏宁在悄悄通风,四周在暗暗呼应……
那是1967年5月,春插刚过的一个晚上,一群人出现在湘乡火车站。看准了东去的方向,一列货车缓缓启动,于是我们约定依次每车箱上一人,攀着车尾的铁梯架而上,再在车顶爬行或越过车箱连接处,在一车箱集中,铺上塑料布坐定,也就大功告成。这就是我们茶场“铁道游击队”第一次出征。
我们的列车在向株洲方向奔驰,大小站都停,速度象“打摆子”时冷时热,经云湖桥、十里冲、清水塘、终于挨到了田心。只得下车,打听哪列列车往北而去。铁路工人师傅与我们很投缘,经指点,我们登上了北去的货运列车。大约是快天亮的时辰,我们到了汉口的江汉货运站。几十股车道南来北往,好大一个货站!找到了站内食堂,买了许多包子馍馍,加足了开水,又搭车上路。有的车皮中途被摔,不再北上,我们又得临时找车换乘。经河南、黄沙满天、唇干口燥、急着找水。也不知睡梦中被叫醒多少次、也不知多少次迷糊又跳上另一列车。大雨中,我们坐的是一敞蓬车,又冷又饿,我和柏宁互拥着缩卷在机器的空隙处“避难”。折腾了一夜,看着天已发白的外面,突然晃当一声,车停了。跳下车一打听,我们到了石家庄,离北京不远了。
石家庄,也是一个股道多,很长很长的一个大站。我们跳下车,如同进入惊恐的油锅中。黑热热的串联大军在石家庄这个硕大无比的货站翻滚。“红卫兵小将们,要听毛主席的话,不准串联!不要去北京!”高音喇叭的声响在货站上空回响!堵截的人员出现了,追逃的游戏也便开了场。呼叫一阵,一波滚向北。停歇一阵,一波又涌向南。象翻滚的开水、象热锅里的蚂蚁、更象猫公捉老鼠……我们远远地躲避着,绝不近前。积极地打听着,盯着那些即将启动的列车。机会来了,一辆列车噗哧一声冒着热气,车轮在缓慢地移动,也不知去何地,只知向北。我们敏捷地爬上了车,列车加速了,一阵浓浓的白气迷漫而过,列车噗哧噗哧欢唱着飞奔起来,我们笑了!我们成功了!呗呗!石家庄!
正当我们欢呼成功时,突然发现丢掉了二个人,玉钊和仕俊被追丢了。是顺利爬上了另一列车?还是被堵截住送往收容所再转送回家?我们不得而知,只有说不完的遗憾!
又是一阵晃当声,列车停了,我们若无其事仍坐在车上。有一人在此经过,我们向他打听:“师傅,这是什么地方?”“丰台”我突然恍然大悟,车不会再开了,啊!北京终于到了!
有去过北京的同学介绍,我们住进了北京北石桥招待所—一个接待红卫兵的驿站。我们当然是学生,不然怎么入住呢?这儿房间很好,地上铺满了席子,还有单盖被,大家集体睡觉,吃住都是国家共产主义,只“借”不给钱。大锅炖白菜,上面撒了许多肉沫,很新鲜,别有一股风味,我们非常知足。事过四十年,我还想在家里尝试做那种简单、纯正又清香的菜。
入住北石桥后,才打听到玉钊和仕俊也到了,而且很快与我们在北石桥汇合。他们是经一长沙伢子指点,贴壁躲进闷罐车而避过了搜查,成了“漏网之鱼”。后来在丰台送进了一家水泥厂,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在北京,去了天安门、故宫、颐和园、北海、八达岭长城。我们大饱眼福,也在那些美景处留下了青春一刹那。我们大声叫喊,我们心旷神怡,我们忘记了时刻牵挂的前途。我们也想入非非,假如要有一份理想的工作又有一位心仪的女友陪伴相游,那美景会更艳,心情会更畅,何等的浪漫谛克啊!
但风景再美,也不是我们久留之处。湘乡还有一片“广阔天地”能容我们背离吗?让湘苏出面变着法儿“借”到了票,一行又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了武汉。在我们国家的长江第一桥留下了英俊的倩影,在我姨妈家挤住了一夜,便匆匆从“清凉”的万里云层堕下,回到了正值盛夏的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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