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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尚已飞跑到野猪背后。

秀子身子抖着,看出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面临的危险。她猛觉得自己已长大了,不能怕。她想找一根木棒,但是没有。于是就抄起竹梆,敲着,向青石嘴奔去。

“你回去,秀子!”李安尚喊,“危险!”

但是秀子不顾一切,冲上去了。爷爷已被野猪扑倒在地,李安尚冲上去,给野猪重重两棒。那野猪发起狂来,顺着木棒响声又转扑李安尚,长嘴筒子好吓人!

“戳!戳!”爷爷显然受了伤,气喘喘地喊,“小李子,棒子戳进它嘴里去!”

终于把木棒戳进了那畜生嘴里,它突然地、迅速地扭身逃跑了。但是,两个男人都受了伤,没力气追赶受伤的野猪……

这事儿第二天传遍了全队,大家都交口称赞爷爷和李安尚。因为秀子也去了,于是姑娘们都觉得秀子不凡,敢跟男人一样去斗野猪。

而且队里的后生家们在离桐子坡不远处,找到了那只受伤然后死去的野猪。按山里规矩,家家都分到了野猪肉,猪头、四脚自然都归爷爷,而且多分了十斤肉。队里开了会,秀子带回来一张奖状,是奖爷爷的,上面写着“护秋模范”几个大字。

“小李有么?”爷爷阴沉着脸,问秀子。老人的前胸被抓伤了,很厉害,躺在床上。

“知青组里都分了的。”秀子说。

“我不是说的野猪肉!”爷爷厉声说,“我是讲的奖状!”

秀子摇摇头。不知为什么,李安尚没有奖状。秀子去问过队长,队长说,这是大队发的,大队说李安尚的爹有问题。他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得个表扬就不错了。

爷爷哗啦啦就把那张花纸撕成了碎片。

“秀子,你帮我去看望看望李安尚,问他的伤要紧不?”爷爷吩咐道,“我这里伤药带些给他。”

傍晚了秀子才从知青组里回来,还没落座,爷爷就问:

“如何?不要紧吧,李安尚的伤?”

“他讲只在胳膊上抓破一点皮,他要你老人家放心。”秀子回想起去看李安尚的情景,有些神思恍惚地说,“他说要你老人家安心在家养伤,守野猪的事,他包下了。”

爷爷嘟噜着:“这后生!……他也受了伤的。他一个人去守,如何放得心?”

秀子晓得,队上土坡多,每家每户都分了任务的。爷爷伤太重,自然不能去了,爹呢,恰好又外出做木工没回家。

“爷爷,我代你老人家去吧!”她想起昨夜那情景,如果又碰上一群野猪,李安尚一个人如何对付得了呢?

爷爷就侧过头来,静静地望了秀子好久。

“这合适么,爹?”秀子妈就犯疑虑了,“一个姑娘家,跟一个后生家……”

“合适!”爷爷郑重地说:“小李子是个好后生,放心大胆去吧!煮的野猪肉还有么?给小李多带些去。”

秀子心里就象揣着个小兔,上山的路上跳得厉害。这一夜起,她要单独和一个后生家在深山里守夜,四处都没有人……但是从头一个八月夜里,她就觉出自己已经长大了。她只感觉到一双眼睛曾经久久地瞅过她。而她呢,这一天里却总是想到他,那个勇敢的却又受着委屈的人,激起她心间许多的怜爱。

八月的夜里,几乎夜夜都幽秘而恬静。凉爽的山风,摇曳的树梢,山峰挑起一角墨蓝的天,山路上斑斑驳驳跳舞着月影。站在山顶上回望小小的山村,有七八点昏黄的灯火,却象些闪光的梭子,织了一匹灰白的雾帐子,披在屋宇、山谷、溪流之上。夜还不深,远处山坡守夜的,打起一阵山歌,优雅而旷远。

李安尚又在棚子外唱歌。歌声低沉,这一次她不知他唱的什么。

“你怎么来了,秀子?!”李安尚颇感惊异,

“来跟你作伴啊。”

“就你个妹娃家?”

“看不起娃娃家呀?”秀子很为自己的大胆而惊奇,晶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李安尚有意撇开她的目光。

“不是……我是说……”他有些嗫嚅,“爷爷的伤好些么?”

“会好的。”一边就把个竹筒递给他。

“什么呀,这是?”

“爷爷要我带给你的,野猪肉。”

“哦,好香啊!”他揭开竹筒盖,嗅着。就毫不客气,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吃过了,李安尚咂咂嘴,笑了。

“秀子,你来守夜,怕么?”

“跟你在一起,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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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静地,星儿眨着眼睛,有一个小女孩竖着耳朵,在听一个大哥哥的故事,那故事很深、很远……

坐在沙发上,做沉思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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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尚坐在棚子外面,他没有觉出后面来了人,只顾仰起头,痴痴地望着对面的山巅。山巅上有一些枝叉伸出的树,枝叉上挂着小小船儿般的上弦月亮。 “小李子,你早来了么?”爷爷问他。一边把鸟铳搁在柴草棚边。

“奥!爷爷!”

他也叫“爷爷”,好亲昵的!秀子顿时觉得他亲近起来。

“吃过晚饭就来了,反正没事,这里好幽静的。”那后生说道,“其实你老人家不来也罢了!几只野猪,我赶得走的。”说着,他又定定地瞅着秀子,“你也来了,秀子?”

秀子“恩”了一声,低下了头。她懂得娇羞了,村里许多后生都爱看她。不过这城里来的后生也看她,就觉得有些奇怪。

夜在寂静中向深处滑去,因而就更觉得深邃了,秀子不觉打了几个哈欠。

李安尚就向她说:“你先睡一觉吧,秀子!”

“对,你睡吧,秀!”爷爷说,“小李子,快半夜了吧?那些长嘴巴的家伙要出来了,你隔一时就敲一阵梆子吧!我背着铳到对面青石嘴去,那边看得更真切,奥?”

秀子虽然困,但并不想即刻睡,她想看看野猪,看看那些长嘴巴家伙怎样钻出来。

“我坐在你旁边好吗?”秀子对“和尚”说。

“你还不如睡呢!”李安尚淡淡地回答,且轻轻拿起竹梆来。

于是就听得一阵竹梆的声音,滚珠溅玉似的,象山溪水滚过青石上,落在深潭里。这个小李,敲的竹梆也比别个不同,有一种鼓点般的节奏,就象一支曲子,秀子觉得很美,很动听。

竹梆响过一阵又停了。听见对面青石嘴上爷爷在咳嗽,且一点烟头火光一闪一闪看得见。

“刚才,你在看什么呢?”秀子问李安尚,“看月亮是么?”

“看月亮?不。”李安尚摇摇头,“这样的月亮不好看……它缺了一大半边,象颗狗牙。我喜欢圆圆的月亮!”

“那你看什么呢?”

“看山那边,很远……”

“山那边!”秀子惊叹起来,这山谷里,鼻子都会碰上对面的高山,他能看到山那边?她笑了:“看得到吗?”

“看得到。”

“很远很远的地方么?”

“是啊,很远很远的地方……其实也不远,才几百里路。那里有一座城,那里有我的家。”

这后生就热烈地谈起来,象自言自语,又象对秀子诉说。原来他并不经常沉默啊!瞧他,饱含深情地讲起那座城,那绕过城去的宽阔的江,江里的船,深绿的水……宽阔的大街,深深的小巷……高楼,高楼下有栋平房,是古旧的院子,楼梯转角处,有两间狭小的房子,那是他的家。他有妈妈,还有个象秀子这样的姑娘。

“妹妹吗?”

“妹妹!”

他沉浸在怀思里,心里有一股暖泉;她放任在遐想里,心里也有一股暖泉。她觉得他很可怜,感到他是深沉的。给人一种向往,但不可捉摸。

八月夜在诗意地拍打它柔软的翅膀……

突然,爷爷在对面喊着:

“喂!快敲梆子,野猪来了!”

真的就有一只长嘴巴的家伙拱出来了。秀子眼尖,看见坡下的水竹子刷刷刷向两边分开,一只乌黑的野猪跑进了坡里。李安尚就赶忙敲起梆来,梆声很响,长嘴巴的家伙就溜了。

秀子笑了,笑声好脆,好亮。

“到底是猪,怕梆声!”秀子鄙夷地说。

没过多久,竟来了一群!大的小的,刷刷刷刷拱红薯,一片声响。李安尚跳到坡顶上,一阵急雨般的梆声,把个八月夜都敲得颤抖了。

“快快敲!重重敲!”

爷爷在青石嘴跺起脚来喊。

但是,那些长嘴巴的家伙是饿坏了还是仗着势众?真奇怪,它们一点也不怕梆声了。它们不理会,反而拱得更凶了。

“狗娘养的!”爷爷骂起来,“都进棚里去,你们俩个!我要放铳了!”

秀子吓得浑身发抖,急忙就钻进了棚子。李安尚却不进棚子,只是站在棚子边,急速地敲梆子。

“砰!”

一声铳响,撒一股硝烟。那帮长嘴巴都吓慌了,四散奔逃,四面坡边的水竹、灌木都刷刷地响。有一只野猪显然是受伤了,嚎叫着,声音特别刺人。

“哎呀,不好!”

听得李安尚一声喊,就见他丢下竹梆,抄起棚边一根大木棒,向对面青石嘴跑去。

受了伤的野猪顺着铳响的方向嚎叫着扑去!跃到了青石嘴!秀子猛然记起了猎人们都说过,打伤的野猪会顺着响铳的方向扑的,你得赶快俯伏在石头下面。秀子急得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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