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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我本清廉

 

      我那时卖鸭去得最多的地方是常德市东门一带。地方是有点偏,所幸因为便宜得近乎送,终有销完之日。后来更有几个鸭贩子闻讯而来, 愿意把鸭全包下来,由他们经销,这就是现代意义的"总代理"了。省了我们一桩事,也减少了损耗。
      贩子们五分买进,两三角卖出,冒充母鸭或浑水, 反正一般人不认得。站里眼红起来,不想卖给他们了。他们一再让步,七分、八分,直涨到一角一只。没料到公社干预了,说是堵死资本主义,不准这样做。就只好由我们悄悄运到常德交给他们。
      每交一批鸭, 他们都要请我们四个送鸭的人到馆子里吃一顿。有一次,吃过之后,还要外加十块钱送我们, 理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躲着公社送鸭也不容易。十块钱是一百只鸭的价钱,不算少了。这几个“资产阶级”那时就懂得给“回扣”,现在真不知操练到哪步田地了。可我那时还带几分学生气,这顿饭是领了,那钱却坚决不收。
      把鸭交给他们我再不用挑副鸭篓走街串巷,跟村姑农夫讨价还价了,省了我们多少事,给我留了多少体面,感谢还来不及,岂敢得陇望蜀。更主要的是,我总觉得那几个鸭贩子和我们自己人都在看着我。尤其我们的人,那十块钱他们不说要,也不说不要,等我发言,好像我成了领导。贪小便宜我怕被别人看不起:你还是城里人,那样爱钱,不怕我们乡下人笑话啊?我果然就以领导的标准要求自己了。
      十块钱因为我不肯收,其他三人谁也不敢收。事后老唐和红湘什么也不跟我说,只有扁扁儿告诉我:其实不收白不收,那四十块钱我们不要也到不了站里,好死了他们几个鸭贩子。算是了解了他们一点态度。却是迟了。金口难收。莫非你还敢追上前去向鸭贩子讨回那十块钱?若是现在,估计我再也不会这般装模作样,脱离群众,高高在上,目无金钱了。有诗为证:
     欲洁何曾洁,
     云空未必空。
     可怜金玉质,
     终陷淖泥中。
    (红楼梦)
      四个人只有我不想出来卖鸭。老唐解放前是个游手好闲的阔少,他家开蛋行,富甲一方,远近闻名,兄弟几人吃喝嫖赌, 把份家财败尽了,恰好解放,划为贫农。这样的贫农如何肯安分生产? 一天到晚只想东游西逛。扁扁儿和李红湘是站里干部的女儿,靠近镇上住,又读过几年书,初的初中,高的高中,豆蔻年华,是两个做梦都想离开农村的农村女青年,只要是进城,哪怕是卖鸭子也觉得兴致冲冲。
      鸭贩子们赚头大了,站里越发眼红。 干脆我们自己也搞长途贩运,租车到沅陵去,那里可卖两角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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