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菌肥厂人物素描之三 谢重甘
严格讲,谢重甘不是菌肥厂的人,也不是知青。他在公社广播站,也是长沙人,是个活跃人物。他原来是地区文工团的大提琴手,为点芝麻大的事,从地区文工团下放来的。人很聪明,说话生动幽默鬼机灵。修无线电,修钟表,拉二胡,小提琴,大提琴,手风琴……十八般武艺都会一点。公社办宣传队自然要叫他来指导。平时宣传队排练,他来点"封,资,修"的老歌,我操起琴来就能跟着他走,似乎对和声配器也略有感知。两人常常一唱一和,甚是相得。虽同是半路出家的江湖乐手,却比别人又高出一片豆腐,滥充本乡乐界翘楚。就把我当成个"知音"。同时谢重甘也是最明白周书薇在宣传队作用的人,因为他老婆是地区文工团舞蹈演员,对书薇赞叹有加,称其到地区文工团绰绰有余。
可是他有点喜欢恶作剧,有次把周书薇得罪了。那是宣传队排练休息时,书薇伏在桌子上睡着了。谢重甘拿一只化妆用的胡子粘在书薇的嘴上,摸样滑稽。书薇醒来就发脾气。严洁誉说:“谢老二哎,你也是个带崽的人了,何事连长不大啰。”谢重甘比我们大了七八岁,女儿有三岁了。可是我们不是喊他小谢就是喊他谢老二。那是他人随便。他愿意享受我们给他的内伙子待遇。喊他老谢就生分了,只有公社干部那样喊他。
看周书薇生了气,严洁誉又这么一说,谢重甘连忙赔不是,说:“对不起,周书薇,我今天请你们的客,到我那里去玩,我给你看样宝贝。”就把我们领到公社广播站他的工作室。
公社广播站的工作室是礼堂舞台后面的一间装满了各种器材电线的大房子。屋里乱七八糟。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叠黑胶唱片。那里面居然有温可铮、朱宗懋的歌,有《草原之夜》,还有甘柏林的二胡曲、何占豪拉的小提琴。乡里怎么会有这些?只怕是他从常德家里带来的吧?这真的是宝贝呐。胆子也忒大了,城里的“一打三反”运动正在发疯。就不怕人没收?
他拿出一张刘淑芳唱的《春之歌》放在唱机上转。那时候听这样的音乐宛如天音。我们情不自禁的跟着哼起来。他问书薇:“考考你,周书薇,你听得出这是什么拍子的歌?”书薇说:“四三拍子。” “对的对的。四三拍子,可以跳圆舞曲。蓬擦擦蓬擦擦。你把这个歌学会,我跟你拉手风琴伴奏。你就搞个独唱节目。”书薇说,那不行,这种歌怎么唱得。谢重甘说:“你莫蠢噻。改个名字,叫《公社的春天》,唱到北京都冒得事。”书薇早把今天的不高兴忘得一干二净,一遍又一遍尽情投入到学唱蓬擦擦去了。
完啦。今天这个工作室成书薇的KTV包房了,专门让她学唱春之歌。我恐怕这是谢重甘有意为之。而我是多么想欣赏何占豪拉的小提琴,文革我就知道他是梁祝的作曲,却从不知他亲自操琴还录制过唱片。甘柏林是我们长沙的二胡演奏家。文革前湖南人民广播电台每晚的终曲良宵就是他拉的,我也想听听。留待以后再说吧。今天是谢重甘讨好书薇的专场。连我在内,一干人马全成了闲杂人员在一旁陪读。
节选自:拧一把,洒落一地珍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