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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下放地,方圆十来里之地只有红坡有代销店,我们除了买化肥农药和计划物资去十里外的槐梘供销社外,平时都是走两三里路到相邻的红坡代销店买盐、煤油、信封等,肚子实在“挖”不过了,会在那买那难咽下的木薯饼干,中秋节没有月饼会去那儿买芝麻饼。因此记得红坡代销店两位老店主。他们也是洪江下放户。但年纪较大完全是老头、老太了,因此红坡人让他们开代销店。两位老人大约以前在洪江就是做小生意的,做起生意极其精明、狡诈。称盐时那老头眼睛“漆”在那秤杆上,反复将秤砣绳移动;打煤油时,将那竹勺摇了又摇、晃了又晃、滴了又滴,这才小心翼翼地倾入你带去的竹筒里。这做生意的神态和作生意的精明和狡诈,像极了六十年代湖南师院狮子校门口马路对面开小店铺的一对老夫妇。他们专门卖一些小零食,摆在柜台上的玻璃缸里,吸引着天天要从那儿经过的小学生眼球。细伢子手中有了一分钱会去那儿买一粒水果糖,有了几分钱会去买紫苏梅子姜,老人会很斟酌地给你掂量分量。
   现在想来也理解了那靠开代销店兑换工分的两位老人当年的不容易。
   当年,不少下放户的人家,为了改变家庭政治困境、经济窘况,不惜牺牲女儿的利益,早早地把女儿下定到一些特定的家庭。从我们下放地去公社,爬山到九升坳后蹬蹬地下山在转弯遇到的第一个村寨,便是那挂在半山腰的邓家冲的“大树脚”。这儿也有洪江下放户,母亲和一双儿女。这家人早早将女儿许给了山脚下的邓家冲一户有权有势的人家。父亲是某公社干部,儿子虽是吃农业粮却是拿工资记工分的公社兽医。貌似很不错的人家还不错的人吧,只是那兽医是一个脸上长满斑点的lià子(bāi子),不过其为人还可以。母亲和儿子几年后自顾自返回了洪江,扔下女儿留在大山里。结识这位女子后,对她寄予了无限同情。有关这女子的“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的故事,那是另一篇悲剧文章。
   从红光大队往山上走,便是那大山深处的歌浪洞大队。至少下了两户洪江下放户,一户姓曾,大女儿和乡里二姐、会同槐梘他们在72年底一起招工去了会同。小女儿在77年底也招工去了会同。还有一对中年夫妇带着几个小孩在那大山里艰难地生活。本来我们与这户人家没有交集,但有一年,一个远方寻来的年轻男孩突然在一个炎炎夏日的夜晚赶到了那深山中的这户人家,这感动了所有闻知的人。却原来这男孩从千里之外的贵州贵阳,辗转坐车到了会同的若水,然后顶着大太阳,沿着巫水河上行一二十里路到高椅公社寻母。不记得那女人的全名了,只记住了其中一个字由“壹次心”组成美丽的“懿”字。结果公社告知,他的母亲在歌浪洞大队,于是这男孩又涉水爬山,翻山越岭再走三十多里路,终于见到了他朝思暮想,苦苦寻觅多年的母亲。
   这是一个发生在那风云变幻年代的故事,我只能将懿女士自述的一点点记下。原来这男孩的母亲在五十年代末听说她的表哥被打成了右派,看到表哥的不幸……于是决然地和她的丈夫离婚,想着儿女跟着她没有前程,放弃了一双儿女的抚养权。回到洪江和她那苦命的表哥结为夫妻,给予他人生最大的安慰,为他生儿育女。那个年代,人人都像避瘟疫那样远离右派,夫妻反目,亲人背叛比比皆是,我不知这位女子是何等的勇气竟使她反其道而行之,应该不仅仅是表亲的缘由。她就像那俄罗斯十二月党人的女人勇敢地追随丈夫流放到那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那样,勇敢地追随着被流放到深山老林中的丈夫,和他一起过着虽清贫但有着他们间温馨的生活。残酷的现实,许多的制约,逼得她无法去与远方的那一双儿女相见。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那日夜思念母亲的儿女长大成人后,便有了寻找母亲的计划,想方设法打听有关母亲的消息。她的儿子应该是能自食其力了,于是这才有可能千里迢迢来寻找她。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他在历经艰辛后终于见到了母亲。一个凄婉感人的故事,顿时在那一方传开。
   懿女士和儿子相见后,儿子又请母亲去贵阳和儿女一起过春节。知她会去看望儿女,大家都为她感到欣慰,那位母亲则高兴地作各种准备。趁她下山之机,我问她能否帮我带点东西去贵阳?因为我的小姑一家在大跃进年代,从北京轻工业部支边去了贵州省轻工业厅。她很爽快地答应了,于是托她带去了会同的“山珍”茶叶、干笋、糍粑等。待我们从长沙过年返回队上后,那位懿女士向我详细地叙说了和我小姑见面的情景,小姑也来信高兴地说到收到我捎去的东西,谢谢懿女士!
    几十年过去了,想来洪江下放户们,都相继回到了古镇洪江。他们的人生履印,曾虚无地踩在那长满青苔的大山里,历经风险,受足磨难,终于拨开云雾见了青天,能在阳光灿烂下开心生活!你们在那青砖围就的古商城里是否重操旧业,行走在那青石板路上,将那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这便是现在的红坡小商店,以前的红坡代销店的位置在这栋房子的正对面:(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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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儿上歌浪洞:(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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