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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晚,我想了很多,也想得有些远,我想再坚强的男人也有他脆弱的一面,就像今天,汪哥如果没有我,他的后果就不堪设想。但我永远只能是他的一个弟弟,一个迟早要飞走的弟弟,我走了他该怎样?

 汪哥生病的消息很快就在垦殖场传得沸沸扬扬,原因就是他生病的第二天上午,一个来九龙采药的老人进屋歇脚知道后传出去的。

 第二天傍晚,张哥就急匆匆地赶来,见了汪哥劈面就责问起来:“姓汪的,你还把我当兄弟不?装窑你也不叫我一声,真活得不耐烦找死啊?”,说着便把手里攥着的袋子放下对我说:“里面装的是你嫂子搞的解暑药,快去熬,熬好了给你哥吃”  

 我正准备动手熬药门外又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和喧闹声,紧接着又进来一些从山里出来的人,他们进屋就直嚷:

“小老汪啦,你怕你是铁人,你看,天老爷都心痛你,要你躺几天不是?”

“远亲不如近邻,这几天你就安心养病,有我们咧”

“你弟弟也来得是时候,没他你就倒在林子里了。”

……

一个头缠白毛巾的中年男子从人堆里窜了出来故作神秘的说:“今天小老汪屋里还来了个女的,你们猜,她是谁?”,说完他用手往后一指“就是那个手里拿只鸡的刘妹子!”,接着大家就毫不客气地一窝蜂的把那个浏阳妹子推到汪哥前面。姑娘有些措手不及,不停地解释说:“是我妈叫我来的,她说小老汪是好人,硬让我来送鸡给他的。”

听她这样说,屋子里就更热闹了

“你妈想他,怎么她不来你来?”

“想汪哥就直说,别转弯抹角,”

“哎哟,小老汪是我们九龙最好的男人,你要不要,那我让我妹子来好了”

“快表个态吧,要是小老汪看上了别人,你肠子都会悔青”

“真喜欢小老汪,就干脆留下来陪他”

……

大家七嘴八舌,直说得姑娘羞愧难耐、两额飞红,但她还是坚持着说:“本来就是我妈硬叫我来的,他说小老汪一个人可怜,生病了,让我来看他要不要帮忙的,”

姑娘的说法更让人揪着了把柄,张哥忙不迭的接过她的话说:“要帮忙要帮忙,小老汪现在不仅白天要人帮忙,晚上更要人帮忙”  

他一边嘴上对姑娘说着,一边向大伙使眼神,大家也就跟着起哄:

“刘妹子你不要三百斤野猪一张硬嘴,心里早就动了心,嘴巴就是不讲,”

“小老汪这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跟他暖被子的女人”

“蠢妹子你还不快表态,你妈都看上他这个女婿了,”

“你说说,你不想他,你一个女人家还跟着我们这些大男人来这里干啥?,”

……

 真可谓唇枪舌剑,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使屋子里的气忿嗨到了极点,汪哥只是笑着,任凭大家去闹去笑,那姑娘的脸也涨红涨红,极不好意思的靠在墙角默不做声,最后她只得在众人的一片嬉笑声中悄悄溜走。

 等人都走后汪哥饶有兴趣地跟我一一谈起他的这些“狐朋狗友”来:

 某某是某杂志社的总编,嬉笑怒骂皆文章;

 某某是大学生物学博士,主攻人类基因;

 某某是工厂总工程师,他随便做出来的东西都比商店里的还好

 某某是歌舞团的台柱,唱起歌来像百灵,跳起舞来一阵风

……

 他几乎谈到了来的每一个人,只是避而不谈这些人为什么会聚集到九龙,避而不谈那位送鸡的浏阳姑娘。我有意就这个话题问了他

 “汪哥,那浏阳姑娘看上去还蛮顺眼,你对他就没有一点意思?”

  汪哥说:“再有意思也只能说是相互的暗恋,我可不想一辈子就在这里”,

  汪哥的回答是理智的,即使姑娘冰清玉洁、楚楚动人、羞花闭月,他在感情上也决不会轻易迈出。我想,他这样做既是为了保护人家姑娘,当然更是为了保护自己那个难圆的上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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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想象毕竟是想象,就在窑快装完时突然传来了汪哥急促的呼喊声:“快来帮哥,哥不行了”。

 我急切地向炭窑奔去,只见他倒在窑底不停地抽动。我不顾一切地钻进窑里把他抱了出来,让他平躺在山坡上,再帮他把帽子口罩摘去,衣服、裤子全解开,然后不停地用帽子替他扇风。好一阵他才缓过气来对我说:“窑里太热,我肯定是中暑了,快帮哥拿点水来”

 我把水壶拿了过来,让他躺在我的大腿上,慢慢的喂他喝水。然后他闭上眼睛,在我腿上足足躺了个把小时后他才说:“这窑等以后再装,我们先回家。”

 看着即将装完的窑我有些迟疑,真想冲进去把它装完。他看出了我的心思: “ 别瞎想,要是你再倒下我们就完了,听哥的话隔几天再来装是一样的”。

 他人都这样,也只得离开这里了。我收拾好带来的东西,帮他穿好衣服,扶着他往回赶。

 看着他惨白的脸,摸着他滚烫的身子,嗅着他身上透出的汗水,我的心一阵阵紧张,回家的路也显得十分漫长。加上他的腿总发软,提不起,所以一路上我几乎是抱着他在走,总怕他有个闪失,他也紧紧靠着我的肩膀抓着我的手,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依偎着我,此刻我才感受到这个平时在我眼里几乎是无坚不摧的男子汉内心的无助和恐惧。

 我说:“汪哥,别怕,有我咧”。他也更紧地抓着我的手说:“小小老汪,哥今天多亏了有你,不然……”他没有往下说,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为了让他心里平静点,我说:“汪哥,刚才我还说你是我的依靠,我靠了你这么多天,你也该靠靠我这个弟弟了”听我这样说,他幸福地笑了,我知道这笑是从他心底迸发出来的,因为他幸运,他有了我这个从天而降的保护神弟弟。

  一路上我搀扶着他走几步歇一下、歇一下再走几步,一条不到十里的山路我们竟然整整花了近六个钟头。回到家天早就黑了,幸好有我们早上出门时汪哥让我点着的那盏油灯还在扑闪扑闪,像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实在太累了,我和汪哥都没吃饭,我只是替他烧了一大锅热水,在屋前的空地上把他彻头彻尾的洗了个透,然后扶着他上床。他说:“哥今天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让人帮着洗澡,看来,哥并不是个无坚不摧的人啊——今晚我们什么都不想了,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你说好吗?”   我也应道:“行!汪哥,有我在,别担心,明天你就让我当家,一切听我安排吧”。他高兴地“嗯”了一声,就闭上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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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吃饭时他说:“这烧炭也是一门学问,我刚开始学烧炭时不知被树枝挂坏了多少衣服,全身上下都满是伤痕,”说完他叹了口气摸着我的肩膀:“老弟,这世上没有不吃人的老虎不咬人的蛇,我是被逼出来的,其实哥一点也不比你强,要知道哥是一个人在这里,再苦再累的活也得干,不干就得饿死,不干就会落下个坏名声。从离开我上海的家起,我就想活出个人样来,让我的爹妈放心……”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有点哽咽。

 原来汪哥不是硬汉,也有他脆弱的一面,他一定是想起了他的父母,一定是回想起了他在上海快乐的日子……虽然他想极力掩饰,但泪水仍止不住地从他眼眶里滚了出来。

 我想安慰一下他,可我嘴苯,只得像逗小孩似的对他说:“汪哥,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我这个小小老汪还靠着你咧,你是我心中的雷锋、董存瑞、黄继光……”。我是有意说出这一串英雄的名字来哄哄他的,这样做在他看来充其量也只能算黔驴技穷,因为汪哥比我更明白更清楚自已的处境。

   ……

      下午装窑,汪哥情绪仍有些低落,一向开朗的他很少和我说话。

 只是在临进窑时嘱咐我:“装窑不容易,平时装窑都是张哥跟我,可他这几天有事,哥进窑后有什么事你要注意点”。

 进窑时他是全武行的装扮,一条黑色长毛巾从帽子系到颈根,脸上戴了一个很宽大的口罩,衣服的领口、袖口和裤脚都用绳扎紧,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那架式颇像金庸武侠小说里的盗墓贼。

 我说:“汪哥,你这样不憋死才怪”

 他说:“装窑不是在上海逛街,不这样,才死得更快”

 我说:“汪哥,你累了就喊我”

 他说:“这活你干不了,你想帮我,就按我的要求做,来,先递那些小一点的木头,粗一些的留在后面,快!别耽搁了”

 在他的催促下我按他的要求递送木头,为了减少他的劳动强度,我尽量把木头递到靠窑近的周围。

       汪哥装窑很有一套,装窑时他是按由下到上,先小后大,从边往中,由里到外的顺序来摆放的。他说烧窑是从中点火的,如果把不粗的木头装在中间,点火后就会造成中间小的木头烧没了,而边上大的木头没烧透,整窑的木炭都报废。

 他装窑的速度很快,不到三个小时就装得有模有样了,从外往里面望去,他装的炭窑一层一层的,有点像比萨斜塔,更像是用木头摆放的多米诺骨牌。我想:他真是一个懂得美的人,就连烧炭的木头都能摆成这样,他的生活能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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