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好诗!只是不敢问诗中何所指。拙诗用了“庚”、“青”邻韵,严一点算出韵,宽一点算马马虎虎过得去,无奈之举,让方家笑了。 |
大队部兄安然:我绝无所指。我说“我做旧体诗记不得韵,跟着人做诗,你出韵我出韵,你不出韵我也不出韵”是实话。没有暗指您有出韵的意思,事实上,我从不着意抠格律。何况,我对目前旧体诗创作的观点,就不在意格律。我写过《半瞧的诗》可以证明我所说是真的。您的这首诗就好,我要不喜欢不会有情绪和得出来。另外,您不可称我“老师”,倒过来还差不多。
半瞧的诗
刘舰平人漂亮,一个男的称得上漂亮,必定比英俊多些英俊。他最漂亮的是眼睛。偏偏他的眼不好。不好了的眼睛还是漂亮,可想他瞧得见时的明亮。就是如今,走路要扶,那双眼睛仍然是透亮的。
他的眼睛早不好了,只是我不知道。一九八几年我在株洲,某年夏他来,午饭后走了,说“回长沙”,个多钟头后我上街,见他立马路边,我从他眼前过,距离在一公尺内,他竟“装着没看见我”,这使我不宁贴经年。后来他解释道“眼不济”,我还是半疑半信。
此后他就有号曰“半瞧”。但他之“半”已多过我。
他就在“半瞧”中逍遥。
他有许多癖好,写长家伙不行了,就游山水、玩古董、赏字画;这又写诗。
觅得只要嘴巴不要眼睛的手机后,使他在古董、字画外多了一桩事可做。
他的诗都是用语音操作的手机做的。
一日手机急响,声音似不同平日,打开一看,舰平的诗,这就回信说着“好”。不意从此日日有来,吃饭响,睡觉响,上茅厕也响。头一阵并不适应,便说这成了诗灾。又几日忽沉寂,我竟索寞,且微感不安,这就晓得心底下实在喜欢这个“空中茶楼”了。
有回我提了一点意见,手机几日悄无声息,心疑得罪了他。我把我的回信转发给何立伟,问“是不是措辞不当?”立伟安慰说,“你这是夸他,断无得罪的道理。”
手机果真响起来,心知天上必有好诗堕下,端茶,点烟,悠悠然去看手机信息。
这已成一乐,到他把其他朋友的珠玑转来,便是乐中之乐了。因他的手机诗作,坐斗室作千里清谈;晤久别之故人,识他山之名士,不也是天地间之大快乐?
这些空中堕下的诗,我不把它做古风读。虽然不得不说脱胎于古风,却也有民歌的清透。其实他有些诗又是标准的近体,如《秋风凉》,“又是秋风雁阵长,愁生逝水满头霜。梳妆镜里相思月,借去床前照客房”,说是绝句恐怕无可挑剔;还有《回家》的“暮霭秋烟罩冷川,寒山寺鼓叩霜天。风中落叶归尘土,浪子回家跪墓前”也是这样;像《雾景行舟》,“紫气青烟变幻云,红尘障眼又迷魂。残帆破雾江天去,雪月披纱嫁故人”,要是不计较韵脚有毛病(“人”是十一真里的字,“魂”是十三元里的字),也是优秀的绝句。这些都说明他原可做一手典雅的近体,只是不愿走这条路。假如他真的用旧体诗的格律框住自己,很可能扼杀本来清新活泼的原生情趣。说这些话其实乏味,本质的问题是“是不是诗?”,是真诗还是假诗?许多年前,绿原、傅天琳不约而同机到广州。我去接机。回家的路上听得后座的绿原对傅天琳说:“诗没有古今中外之分,只有真假之分。”如今有太多格律上无懈可击的旧体诗作,不过是一些合乎平仄的与诗没有关系的句子,自不如舰平“有诗而无格律”的作品。
所以说,莫问他做的是什么体的诗。就诗体而言,不如不说是什么的好。它是一和谐的生存,这样生存下的临轩清唱。是自在,是清凉,是对友谊的向往,是他在空中茶楼诗领群朋、冰心映照的深得闲气、散气的腹内烟霞。
李密庵的《半半歌》,说“半”是经典的了,我也一直喜欢其中“心情半佛半神仙,姓字半藏半显,一半还之天地,让将一半人间”这几句。李密庵认为许多事物都可“半”,这“半”已是妙绝的人生;但漏却“瞧”之可“半”。舰平说他的诗不过给“相知者当作一碟茴香豆”,那么你读他的诗,许可半瞧。
这是去年唯一一本入围鲁迅文学奖的旧体诗集的序。《文学界》发表于2011年1月号。我的这位朋友就是“不通音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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