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年后的探望
诗云: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从上一次探望,到这一次探望,整整过去了三十八年。在时间的长河里,三十八年,可以使一个婴儿变成一个中年,可以使一片荒原变成一座城市,可以使一片沙漠变成一个绿洲,可以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悲痛,化作一缕绵绵的哀伤。 三十八年前,在湘南某知青点出了一件大事,女知青宋曼玲同志被毒蛇咬伤不治身亡。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1973年6月9日晚上,知青们在大院里开会,散会以后已经是十一点钟了,就寝前,宋曼玲和大个子小谭来到水渠的口坝上洗脚,当她跳下去时,突然惊叫一声,原来她的脚被一条银环蛇狠狠地咬了一口,宋曼玲吓得哭叫起来,叫声惊动了宿舍里的知青,人们纷纷来到水渠边,七手八脚帮宋曼玲处理伤口,伤口处理完后大个子小谭把宋曼玲背回宿舍。 回到宿舍后,领导立即研究治疗事宜,当时知青点的医生碰巧不在家,与红旗(鲤鱼塘)公社医院联系,公社医院竟然拒绝接收,领导只好向县城求救,说来也怪,那晚上电话怎么打都打不通。这时,宋曼玲的病情在不断恶化,原来,这是一种神经毒蛇伤,当时的简单处理根本无济于事。俗话说:“病急乱投医。”人们急忙找来一些治蛇伤的草药给宋曼玲服用。下半夜后,宋曼玲越来越感到难受,呼吸困难,已经不能说话。其实,我们知青点离县城只有个把小时车程,如果事情一发生就找车往县城送,也许人还有救,可是那里的领导没有采用这个办法。 次日早晨6点多钟,校方终于打通了宋曼玲家长的电话。 7点多钟,宋曼玲的家人赶到干校。她父亲带来了特效蛇药。可惜,已经晚了,这时,宋曼玲同志已经去世。 宋曼玲的家人在那个知青点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们将亲人送上山,没有质问,没有追究,没有哭闹,没有要求,他们含悲忍泪默默地回去了。当时家人响应国家的号召,将宋曼玲送到乡下来,没想到只有人去,不见人回,一个活蹦乱跳的人,顷刻间变成了一抔黄土。 宋曼玲同志是七一届高中毕业生,1970年元月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担任过班干部,1972年3月8日下放到县五七干校,在广阔天地锻炼了一年零三个月,遇难时仅十九岁。 宋曼玲同志去世后不久,我曾给她家人写信表示慰唁,她父亲给我回了信,信中写道:“您给小玲的信看了,曼玲的死,使你们怀念,她是一个不该死的人而只活了十九岁就夭折了,如果能及时打电话给父母是不致于死的,如果当时某些人重视蛇咬会伤命也会想办法急救,可是,有个别的糊涂虫,竟认为不要紧,不采取措施,让曼玲睡觉去了,结果到紧急关头,人不能讲话了,才茫然无计。 由于我们平时对小孩要求严,虽然小孩只两个,又是女孩,但从来没有娇爱过,因此在家里养成劳动、朴素的习惯,在思想上热爱党、热爱毛主席,在各方面都在向上发展,现在叫我们怎么不心疼,怎么不想她呢------”这封信是家长忍着巨大的悲痛写的,他们的心里在滴血呀。三十八年了,多少信件都丢掉了,这封信我一直保存着。 在宋曼玲去世不久,我在回家经过县城时探望过她的父母,记得他们住在一个楼上,房子里光线幽暗,他们一家人默默地坐着,没有寒暄,没有笑脸,她母亲还处在大悲之后的呆滞之中,她的眼睛是无神的,手里下意识地摆弄着一只新款塑料杯子,使人想起那个可怜的失去爱子的祥林嫂。这是一个怎样的家啊,一个曾经被幸福缭绕的四口之家,如今却笼罩在深深的悲哀里。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三十八年过去了,我从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变成了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头,这一次去省城,一方面与湖知网的几位网友小聚,一方面去探望一下宋曼玲的父母。宋曼玲的妹妹亲自赶到车站来接,如果不约好接头地点,我们碰了面恐怕也认不出了,她妹妹当年还是小妹子,如今也退休了。她父母住在四方坪一带,车子走了个把小时才到。进得家门,老人家都到门口来迎接,老人家很高兴,仿佛见到久别的亲人。老人家的住房很宽敞,家具陈设却十分简朴。老人家确实老了,他们由当年年富力强的中年,变成了耄耋老人,但老人的身体还不错,八十岁的人了,不用子女照顾,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在交谈过程中,我们都有意回避宋曼玲的话题,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末了,宋曼玲的母亲还是回到了那个话题,她感叹道:我总共才两个孩子,还让我失去一个------(后面无语,潜台词是:老天不公啊!)女儿的罹难,是这个家庭永远的疼,女儿虽然长眠在数百里之外的青山之上,却永远是父母不尽的牵挂。我在心里默默地祝愿,祝愿为革命献出了爱女生命的老人,在暮年里平平安安健康长寿。
写于2011-11-12
我与老人的合影
老人三十八年前写的信
宋曼玲的妹妹(左一)与网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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