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善壎 当前离线
头衔: 知青VIP
身在故园忆旧,不同于身处异乡的缅怀,触景生情,往事闻见气色听见声响。每到一处,某件早已遗忘的事,某个平日记不起的人,都可能猝然来访,领我步入前生前世。我怀疑自己是过了奈何桥后,躲脱了那碗让人彻底忘记前尘往事的孟婆汤的游魂。想起了刘凤翔,自然会想起另外两位也是柏原绍介的朋友。那时长沙是“南门到北门,七里零三分”,上街总走路,极少坐汽车。每当我从上面提到的描图社过,就油然想起晋宋间人物。天气要好,钟叔河夫人朱纯多半在马路边晒图。向内望去,钟叔河、朱正一左一右,左手抚丁字尺,右手握鸭嘴笔,一边说笑一边描图。钟叔河开口必称“痛苦”,一句话里多处出现“痛苦”。他会在一个别人把握不到的地方很有效果地说“痛苦”。这两个字从他口里出来,有如一位泉崖高士的林间长啸。钟叔河守学好古、与流俗异趣;多干才,找饭吃的本事比朱正强。我猜开描图社就是他的主意。后来他们夫妇在大古道巷做过字画装裱,也有朱正的份。甘苦与共的冰雪情谊,照耀他们一生。我在钟叔河家里见过启明老人送他的条幅,上面写着一首绝句,是启明老人说自己小时候顽皮逃学的。记得最后一句是“怪道而今小便长”。这使我认为钟叔河自少与名士游。他偏有名士缘。十多年后,在湖南茶陵县的洣江茶场,竟然遇到创造社的青年作家潘汉年。潘汉年要捡柴火,捡了柴火要过秤,钟叔河有机会找潘汉年攀谈。有一次,在木工间潘汉年往篮子里装柴火,篮子倾倒了,钟叔河在一旁看到,赶紧去帮他扶住篮子。潘汉年说了声“谢谢!”钟叔河几年中跟潘汉年说了几箩筐话,还背他的诗。这位曾经久绾机要的秘密战线的战士几年里一言不发。这天他大概觉得该对这位年青人说点什么了,就多说了四个字,“相信人民。”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叔河又跟他说了几箩筐话,他又说了四个字,“你还年轻。”相处几年得八字,加上“谢谢”也就十个字。不久,潘汉年以“萧淑安”的化名在长沙去世,骨灰埋在长沙市火葬场金盆岭墓地。墓碑上写着:肖淑安之墓,1977年4月14日病故,妻董慧立。钟叔河离开洣江茶场前十数天,董慧也去世了。董慧是香港富家女,她本有条件回到父母身边。但她终其一生守护着自己的情感。听叔河说起他们,我心中更敬仰高举爱的旗帜的人。 朱正满面笑容,就是不笑也是笑的样子,两只眼睛在酒瓶子蒂一样的镜片后眯成一条缝。他才藻卓绝,爽迈不群,难容苟且。看到他们两位,有时我想起在园子里锄菜的管宁和华歆。如果说叔河并不是华歆,却可以说朱正肯定是管宁。朱正说得多的是五四以来新文化运动诸典故;至于民国人物,两位都是下饭菜。1980年秋,在水风井口子上遇见朱正,是南货舖怡丰斋门口。朱正远远见我,快步向前,说道,“小陈,告诉你一联绝妙借音对:‘莫为儿孙做牛马,不求闻达于诸侯’。”说完扬长而去,就像昨天晚上他还跟我在一起,其实这是我们阔别十多年后的街头偶遇。我一边咀嚼“诸侯”借音“猪猴”对“牛马”的文人伎俩,同时目送他,看他背影许久,那坦荡纵横、去来无碍的样子,竹林诸贤不过如此罢?我把朱正比管宁,不得不多说几句,以免误会我多朱正之洁傲不多叔河之干才。古人境界也太高了,见地有片金,管宁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歆捡起来看了一眼才丢。时人就以此分二人高下。据我看,在利益面前,年轻时的华歆已经很了不得了,要是我,哪里有丢,一辈子只叹没那运气。重要的是,不管是管宁还是华歆,日子肯定过得。他们要是过的朱正、钟叔河的日子,那片金子管宁也会看得出来与瓦石有异的。
郭姐 当前离线
头衔: 知青元老
回复 14# 陈善壎
陈老师,我那能号召您呀!我只是想听您讲故事,学习和欣赏您的文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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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d99999 (asd99999(真名:刘志恒))当前离线
下乡十七年的老知青
昵称: asd99999(真名:刘志恒)头衔: 版主(下乡十七年的老知青)
回复 2# 陈善壎
我与钟淑河先生合影
钟淑河先生为我的《志恒文稿》所作的序
2011潇湘风尚大典 钟叔河先生获得最有分量的“十年风尚特别致敬”奖时的大会发言照片
钟淑河先生主编的部分书
我请钟叔河先生来湖知网作讲演,主题是“错就错在有思想”
讲演后的合影。
钟叔河先生还送过我所著的《笼中鸟集》等书
回复 20# 少年狂
少年狂兄,您喜欢我就高兴。
少年狂 当前离线
头衔: 大知青
总是追哒陈老师的帖子看,总是看得眉飞色舞,从心底里赞叹!您细时候的路、记忆里的人怎么如此的多姿多彩,怪不得“近朱者赤”年轻时便写得出那样好的诗,还有这一篇篇好文章!谢谢您,希望以后常常看到!
与我何干!哈哈!
晓得您是乐观通达的老兄!
回复 5# 海客瀛谈
海客灜谈吾兄,来这里扯扯谈很好。散下筋骨。
火土重生 (难哥)当前离线
追找快乐的人
昵称: 难哥头衔: 版主(追找快乐的人)
回复 15# 陈善壎
我不悲观咧!
回复 13# 永明马灯
永明马灯兄,您的补充好极了!
回复 12# 火土重生
火土重生兄,莫太悲观!
回复 11# 郭姐
郭姐,我是响应您的号召“写点细时候的路”。
永明马灯 当前离线
头衔: 版主
内敛含蓄的钟叔河先生常以“木模师傅”自嘲。而倔傲不羁的“朱正大爷”却从不自谦的自诩为“中华鲁研第一人”,俩人长“撕混”一起,相得益彰。
而俩人却都和我父亲“怪老”合得来。
回复 10# 陈善壎
“好官”?九万牛一毛!
回复 1# 陈善壎
陈老师博学多才,文笔好,又善交朋友。谢谢您给我们讲故事。
回复 7# 陈善壎 我却认为把“诸侯”(官员)比作“猪猴”太恰当不过了呢! 火土重生 发表于 2011-10-22 19:35
这是一说,有点意思;不过,有好官。
回复 7# 陈善壎
我却认为把“诸侯”(官员)比作“猪猴”太恰当不过了呢!
六旬童 当前离线
回复 4# 陈善壎
谢提示!
不太久远的时局就忘记了。见笑。
读大哥的回忆文章,感慨良多,尤以“诸侯”为“猪猴”一解,别具一格咧!
火土重生兄:您没看清楚。这是“借音对”。“诸侯”借“猪猴”的音,用以对“牛马”。好玩。不是“一解”。
“莫为儿孙做牛马,不求闻达于诸侯”
海客瀛谈 当前离线
听陈兄说管宁和华歆的故事,我想起也是你说的另一个是事故又非故事的故事来。
你说,那天你在街头看报,那时候长沙街头有许多张贴报纸玻璃橱窗,供市民阅读。橱窗前挤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正在讨论新闻里一个女清洁工拾到五百块钱交回失主的报道。
那时候伍佰元相当一个人一年的工资。
其中一个老头回过头来对另一个老头说;“要是你捡到了这五百块钱,你会交还失主吗?”
只见这个老头沉吟片刻,捋捋胡须,咽了口唾沫,叹道:“唉,哪里有咯————”。围观者皆莞尔大笑。
莫怪我打岔,40年前的旧事重提,不过与君一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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