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青点要开伙哒。队上帮我们打了一组祡禾灶(那个年月、那个地方还没兴起烧煤,更不要说液化气了),土砖砌灶墙,泥浆抹砖缝,两个灶坑之间共一个烟筒伸出屋顶,两个灶口上各坐一口大锅,每口锅一次可煮上十斤米的饭。现在可以一口锅煮饭,一口锅炒菜,以后可以一口锅搞饭菜,一口锅煮猪食。杂屋里有猪圈。灶口两边各安一个瓮锅,烧火做饭后就有热水用。
队上按男知青每月四十五斤米、女知青每月四十二斤米的口粮标准,再以一百斤稻谷打七十斤米的换算法来发稻谷给我们,我们再挑着去打米回来。开始我们想,下乡前我们一个人每月只有二十九斤的口粮,现在咯样多,禾什呷得完啰。
队长好像看穿我们的心思一样,他说:“你们不要以为口粮多,现在是农闲时,吃得不多,到农忙时,你们就知道了。你们还是要节省些粮,下乡的头年,你们是国家给的口粮定额,第二年就要照队上的方法,一个主要劳动力,一年只有一百多斤稻谷,再就是分些玉米、豆子等杂粮,不到一百斤,然后就是红薯,有近两千斤。到时你们还要挖个地窖,红薯的留种、储藏都靠它”。
“我们喜欢吃”,小芳、小菁和小瑛不约而同的说道(那时侯长沙市的粮店凭购粮簿扣粮指标供应红薯,还要排长队买)。
队长笑道:“那就好办啦,本来我担心你们吃不惯”。
我们开伙之初,自己没种菜,那段时间,都是队上的各家各户轮流给我们送些菜,有新鲜蔬菜,但较多的是坛子菜。快过年了,队上分给我们每人四十斤猪肉,我们把一部分肥肉煎了几大盆猪油,放在妹子的房里,她们做事过细些。其它的肉分割成一条条的,抹上盐,高高挂在灶口上方的屋粱上,让灶口冒出的冷烟一冉冉地熏就成正宗的“乡里腊肉”。过了些时日,“乡里腊肉”被我们零敲碎打的吃光了,送菜的也停下了。因为那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档口,他们自己吃菜也困难了。
我们可确实没菜吃了。
开始没菜吃时,还闹过一次笑话,记不起是谁,充“长沙里手”,揪了一大把小麦苗叶回来,兴高采烈的说:“这点韭菜还挺嫩的哩”。
我过细看了一下,有点迟疑地问道:“这好像是麦苗吧?”
还是英子来了,一看就笑着说:“扯麦苗回来搞吗哩?”
可让“长沙里手”闹了个大红脸,也成了队上的逗乐子的一个趣话儿! 冇菜呷,禾什搞哩?我们只好来个“清汤”(放点油、盐)送饭,反正是今日“清汤”,明日也“汤清”。当然,有时也悄悄的,偶尔地把他人菜园里稀稀拉拉的大蒜叶儿掐几片回来,让它漂浮在“清汤”之上,美其名曰“一汪清波泛翠绿”,似是些微的改善了一下伙食。 奇怪的是,有菜吃的时侯,煮一大锅饭,我们五个人可以吃一天多,现在有味哒,无菜下饭,一大锅饭,五个人还呷不得两餐哒。咯就不得了哩,一个妹子一餐硬是三大海碗饭还不想放碗,更莫讲我们两个伢子哒。
一个月的口粮,呷二十天还到不得岸,哪么搞? 更奇怪的是,咯一向,三个妹子端哒咯海碗饭,连“翠绿泛清波”看都不看,到房里呷光饭去哒。过一会,又是一海碗饭,又到房里呷光饭去哒。又是一海碗……。
过几天,伙房的一盆猪油呷完哒,组长到妹子房里去取猪油,结果空着双手走出来,怒气冲天地对三个妹子吼道:“你们太自私哒!太冒得名堂哒!太无聊哒!太、太、太……!”。
三个妹子哩,眼泪吧莎的,耷拉着脑壳,一声不吭。
咯时侯,我还连不清白:“一不晓得三个妹子犯哒好大的‘法’,又不晓得么子路搞得组长对三个妹子兴师问‘罪’?” 组长又把怒火向我发泄:“你也太不管事哒,你到她们房里看看猪油盆子就清白哒”。
我进房一看,应该还有三盆猪油的,现在剩下的都是几个空盆子,以及盆子里筷子划过的痕迹,和盆里粘附着的少许饭粒。为了既不伤害三个妹子,又让组长息“火”,我个人韵哒一下神,看起来只有违心的“委屈”自己一算哒。
我到大家面前,对组长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只怪我、只怪我,莫怪三个妹子”。
我又说:“三个妹子下乡前,在家里的父母面前,是娇气、骄气,神气十足,现在千里迢迢的下了乡,呷得苦、耐得劳、霸得蛮,算是顶刮刮的哒。我们知青点五个人,相互之间,虽不是亲人,但应胜似亲人”。
“面对无菜下饭的困境,看着三个妹子日渐削瘦的体型和消瘦的面容,我这个做老兄的,冇去想办法改善伙食,太不应该,搭帮三个妹子还灵泛,自己想了个法子。因此,要打,要罚,由我来承当”。
组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说:“民以食为天,我们是得想点办法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