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怕蛇。不仅因为长长软软的肉麻形状,还因为与传说中的“精怪”“灵异”有渉,想起就恐怖。
在副热带海洋气候的广东农村,蛇较常见。走在大路边,田基上,经常见到它们梭来梭去。居室工场也常有光顾,都是1米左右的小蛇,也有三角脑袋的。因少见被蛇咬伤的个案,脑子渐渐麻木。看到蛇在前面一扭,也能无动于衷,和平共处。摸蛇,捉蛇,就一直不敢。
我曾麻起胆子吃过一两次蛇餐。在广州“蛇王满”酒店吃的那次“全蛇筵”,记忆最为深刻。炖的,烧的,炸的,筒状的,块状的,片状的,都是蛇家族。连最后的炒饭也搅和着它的尸体。那位北京来的客人在“主陪”的热情劝导下,吃得实在有些艰难。我是“末陪”,随便应付。座上的广东人则个个像过节般高兴。
广州的肉菜市场(长沙叫“农贸市场”)大都出售活蛇。一笼笼缠扭翻滚,随买随剐。我曾见一个女人将刚剐下的带着血的蛇胆接在酒杯中,和着酒在众目睽睽下一口吞下的奇景,让我佩服得四体投地。(脑袋不能投地。)他们说,生蛇胆可以治疗风湿。
与粤人相比,湘人大都惧蛇,随着“南风北渐”,吃蛇也变得“时髦”了。长沙宴席上也常见“干锅蛇”,我可再没动过筷子。
我想起了童年时见到的大人们捉蛇,驱蛇,拜蛇的趣事。
祠堂里驻扎着一些兵,祠堂相连凤凰山。山上有大树,菜土,水塘,杂草,很原生态。这天,几个小孩大声吆喝让我跟着,跑到一处满佈青苔的坡下。看见一个兵抓住一条蛇拉锯,原来蛇头已钻进了泥缝。蛇拼死往里钻,兵拼力往外拉,竟难分伯仲。另外两个兵上去同心协力,终于往后一仰,蛇断了。兵们似有些丧气,但还是高兴地走了,手中拿着那截断蛇。这一幕看得我们目瞪口呆,惊叹兵们的勇敢,惊叹蛇的好力气,而且宁折也不全身委人。
(现在想来,这些兵应属“国军”。因为其中的“潘连长”“潘太太”住在我家楼上,曾用电炉烧糊了楼板,印象深刻。连长带“太太”随军,恐怕“国军”才有。因为两广人不惧蛇,可能属“桂系”。)
后听有经验的老人说,蛇的全身长着“倒刺”。抓蛇尾向外拉,被“倒刺”卡住,只能拉断,不能拉出的。
几年后的一天早上,毛姑在坡上失魂落魄大喊,她家进了蛇!我跟着大家去看。毛姑说,在厨房砖灶里面,早上生火发现的。于是拆灶,(这是一座煤柴两烧的大砖灶,农村那种。)拆得心惊胆战,拆得小心翼翼,拆了好几层,总算看见了盘在砖洞中的一条茶杯粗的菜花蛇!它并没理会人的喧哗,没有爬开的意思。胆大的姿英姐抓住一根长竹篙,远远站着用尖端去挑,使不上力,蛇岿然不动,近前一点,用力一挑,蛇终于一扭身沿墙角朝房内床下爬去。这可急坏了毛姑。她请大家将床下的坛坛罐罐一件件搬出,终究不见蛇影。毛姑心有余悸,生怕哪天在什么地方甚至床上再次看到它“老人家”盘在那里。此后多少天,街坊们时常问及,竟也没见动静。那条大蛇可能真的走了。
这以后的不记得多少天,好像我已进了小学。我家对面的什么娭毑一脸惊恐地跑出来说,她家房梁上盘着一条蛇。胆大者赶忙去看。看而已,谁都不敢动。(姿英姐其时已赴新疆,成为首批“天山湘女”。)不知谁提出可燃点香烛,“拜”请它走。于是香烟缭绕,烛影摇红,大家念念有词,折腾老半天,那蛇终于沿瓦檐爬走了。我看到了它爬走的身影,足有一丈长。
后两次“蛇遇”,如有广东人在场,就简单得多。他会一手抓蛇尾,一手抓“7寸”,瞬间将蛇倒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三下五除二,变成一道美食。
也许是动用了叩拜仪式,此后就再不见蛇影。现在,不论老城区的凤凰山,凤凰台,还是原来的郊区五里牌,侯家塘,甚至马王堆,雨花亭,恐怕都难见蛇影。“人进蛇退”,不知是好呢还是不好。就我而言,就再没有“蛇趣”可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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