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江,我的“第三故乡”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每一个人都爱自己的故乡,我也不例外,但自从文革后下放农村起,我就有了三个故乡。
我的第一个故乡是我的出生地——湘潭县花石区的盐埠乡。那是一个风景秀美的江南山冲,我的祖先明代从江西迁入该地后就一直在那里定居。发展到我祖父手中,他将老屋建在一个山冲与河谷交接的山沟里,那个山沟叫金塘村。我家的老屋坐落在伸展着两翼山屏的美丽蝴蝶山下,老屋前左右分别是大柳塘和小柳塘,大柳塘对面是高高的天螺山,小柳塘对面是金盆养鲤山。我的孩童时代就是在老家度过的,所以我对老家一直怀有割舍不下的情感,我怀念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春天柳叶塘醉人的桃花杏雨;夏日屋前飘香的红色荷莲;金秋屋后诱人的满山野果;银冬天螺山的白雪皑皑……故乡是一位常青的绿色女神,常在不经意间飞入我的梦乡,所以,我将第一部长篇小说取名为《绿色之恋》。到读小学一年级时,我和妹妹随母亲迁入了父亲工作的省城。
我的第二个故乡就是我下放的常德桃源山村。那儿曾是晋代陶源明笔下描绘过的“世外桃源”旧地,虽然现在已不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仙境”,但那里的山水和女子却是美不可言的,不过当年我“一心如鸟啄,那有闲心游宝塔”啊!也就没有心情去欣赏了。下放在那里的四年反成为我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段磨难时光:我生命中最宝贵的青春年华都丢失在那个遥远而偏僻的异乡旮旯,我精神中最痛苦的自虐创伤至今仍使我的梦境充满了可怕的痉挛……一旦回想起来,我这颗迟暮之年麻木的心仍会涌起一阵阵隐痛。
我的第三个故乡就是美丽的洞庭水乡——沅江。从我的妹妹1969年下放在草尾大同乡人义村后,我就与湖乡结下了不解之缘。最巧的是我的父亲早在1957年底就曾被省府某机关错误地下放到大通湖农场劳动过一年。我的出生地是湘中丘陵区,我的下放地接壤湘西山区,两个地方都是山多水少,而位于湘北的沅水却是水多田多的产粮区,俗话说“湖广熟,天下足”嘛!沅湘有悠久的文化底蕴,诗人屈原曾沿沅水踏歌而下,留下了许多忧伤浪漫的诗篇。古代有段时期沅湘曾成为全省政治、经济的集散地,富饶的八百里洞庭也一直是中国的粮仓。现在,沅江已成为南洞庭的一颗璀璨明珠,草尾已成为一个繁荣的集镇,大同也扬名于三湘了。
我对沅江、对草尾、对大同、对人义村的怀念,是因为那块土地上留下了我昔日的青春足迹,我粗略地回忆了一下,从我送妹妹下放起,至今我从省城往返于沅江草尾已经有十多次,随着岁月的流逝,我的行程一次比一次迫近。人义的村庄成为我梦中的驿站;大同的天空成为我目光的凝眸;草尾河的流水成为我笔下的诗行;南洞庭恋人成为我心魂的绝唱……08国庆节四十周年大返乡,当全体知青高扬着双手,相互依偎在草尾大堤上,流着泪动情地高喊“沅江,我回来了;草尾,我回来了……”的那一刻,我突然间感悟到:这儿正是屈原当年“行吟泽畔、忧国忧民”的经过之地呀!这喊声似乎也像那位名传千古的爱国诗人在“招魂”时发出的回声呀!这呼叫正如一个知青娃“捧着青春的灵魂 从沅江走过”的诗句带给我们的启迪一样——当我们把生命中最美好的那一段时光丢失在某一处时,我们至死都无法忘却那个地方,当苦难之花已经镌刻在心灵的年轮中,我们永远都无法抹去那一块沧桑都侵蚀不掉的伤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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