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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为了青春时的回忆

 

 

视频:为了青春时的回忆

   

     寻找原桃川农埸遗址

致---子耿子


你为了拾回青春时的容颜

四十多年后携着老伴去追寻昨天

茫茫大地竟无可回答你的找寻

你站在荒凉路边神伤暗淡

那时的桃川农埸她去那了

只有许些柚林在证明她的昨天

你焦虑着四处把她找寻

得到的答案却是吱吱喳喳一片混乱

子耿子:不要去找她了

她己成历史迹速走远

就像我们的脚步己不再骄健

桃川农埸己不在我们身边

那只是一曲梦幻

那只是一曲我们青春的梦幻

笑对人生  快乐记录人生历史  

回复 5# 厚哥 难得的一往情深,难得的一份牵挂,厚哥夫妇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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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5# 厚哥

         当像采撷花朵一样拾起生命中记忆的碎片时,我们其实是在拼凑生命的原貌,复原一个完整的自己。“青春时的回忆”是人生最为绚丽的色彩!

       祝辛勤的厚哥一生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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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 厚哥

向厚哥夫妇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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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桃川农埸茅草地工区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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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山坡拍茅草地工区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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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队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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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头井的水还是那么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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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茅草地朝阳队男宿舍遗址,

对面女宿舍及中间的厨房不存在了.

 

原六队宿舍及办公房等均不存在了

 

香柚树下长眠着文革中在贺州负伤后死的

 

长沙市7中毕业下乡的余沛仓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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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哥住过的宿舍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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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前厚哥曾住过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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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大幢房只住了两户从沅囗山上搬来的移民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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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队山洞,1964年为建房厚哥同蒋长富在该洞住了三月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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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哥和同行者高头王家等同行人在山洞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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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川农場,茅草地给厚哥

     留下了永不磨灭的青春记忆......

 

附:桃川农场知青网友子耿子网文

 

追梦旅游之九。情系茅草地

2008-7-19

 

追梦旅游之九。


情系茅草地

      

 

 

 

   陶渊明的一篇《桃花源记》迷倒了古今无数的人,我虽然也曾到“桃花源”去过两次,可是我知道那是后人牵强附会的,真的“桃花源”陶老先生早就说得明明白白,拒绝外人寻找,“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我曾经下放的这个桃川,虽然不是“桃”之源,却是“桃”之川,而且号称“好鸟难飞桃川垌”。与陶老先生的“桃花源”比实实在在,与找得到的“桃花源”比则大多了,美多了。二千年前的先民为“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到了桃花源,过得悠哉游哉。而我们下放桃川的知青,名义上是自愿,而实际是被驱赶到了那里,注定要过另外一种与桃花源里的先民初看有点相似,实则天壤之别的生活。
   
    1965年夏天,那位到长沙一中来作上山下乡动员的江永县胖子农垦部长在历数桃川的丰富物产后,一句“一片槟榔芋一片肉,那个好吃呀!”让大家完全被他垂涎欲滴的样子吸引了,也相信下到农村这个广阔天地以后可以大有作为。后来,我觉得那位农垦部长很多话纯属胡扯,他说桃川是个好地方却没有骗我们。桃川青山绿水,气候宜人,土地平旷,物产丰富。那酸甜适度的沙田柚,那又脆又香的仔姜,那几下就可以把皮全部啃咬掉的汁多爽口的菜甘蔗,那形如大棒槌的槟榔芋,让我念念不忘。近年听说有的专家调查出桃川的多胞胎率甲天下,不知这种现象与国策是否有碍,但桃川的神秘性却是不言而喻的。
   
    我尤其喜欢到桃川赶“闹子”。“赶闹子”有的地方叫“赶场”,有的叫“赶墟”,有的叫“赶集”,我认为叫“赶闹子”最好,一个“闹”字,就把人们进行各种交易的场面演活了。蔬菜水果,扁担粪箕,各种农副产品摆满了桃川镇。讨价还价声,自吹自擂声不绝于耳。手比眼看,尺度斗量,人头攒动,摩肩擦踵。贫穷受压的人,在“闹”的时候努力把自己的价值和活力发挥到极至。“闹”使小镇获得了生命,“闹”让我看到了小镇的本质和功能,让我感受到了最原始最真切的小镇风貌。
   
    赶闹子更是知青难得的一种休闲聚会的机会。既可以享受花点小钱买东西的快乐,又可以与其他的知青小聚一下。三、五知青好友,在那位胸脯上手臂上长满了黑毛的屠户手上买肉,他挥刀一割,往称勾上一挂,报出个数,瞄一眼,然后又再割块肉添上,那高高翘起的称杆让你觉得他豪爽无比,感染得我们也激情满怀。提着肉走进桃川镇对门对脸的两家饮食店中的一家,把肉交给厨师后就开始每个知青都熟知的“等加工”。找到后厨临河的雅座,把旧式的老窗户推上去再用棍子撑住,看着窗外河滩上做牛交易的人,吃着加工成大片的肉,嘬一口烧心的烈酒,觉得比《三侠五义》中的好汉侠气十倍。如果此时隔壁有个什么小女子发出嘤嘤的哭声,我们一定会比水浒中的鲁达更快地冲出去打抱不平。
   
    今天,阔别40年后我来到了桃川镇,站在街头,睁大眼睛想看清楚这让我念念不忘的小镇,可越睁大眼睛,越觉得它陌生,除了写着“桃川”二字的铺店招牌,我没法把它和我心中的桃川联系起来。我闭上眼睛,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桃川镇那个可以买到虎骨的卫生院;我曾在里面照过相的唯一的照相馆;那象唱对台戏一样的一个是国营,一个是集体的饮食店;我们多次挑着粪桶光顾过的那沿街数不清的小厕所。。。。。。可我一睁开眼睛,一切都飘走了。满眼只有宽敞的大道和挨挤着的高楼。
   
    关于古镇的存、废,保护和利用问题,各种争论和斗争已经进行很久了。很遗憾的是桃川算不上什么有名的古镇,没有人留意它的过去和历史,只是盘算着它的未来。随着城乡一体化建设的潮流,它必然丢失掉小镇的神韵,迈步向“城市”前进。这一点,当我在曾经是良田的大街上往所城走的时候,丝毫也不怀疑了。
   
    所城,位于桃川镇和茅草地之间,也可以说是我们知青往返桃川和茅草地的必经之地。但是我们第一次到桃川,却是绕过所城到茅草地的。
   
    我现在还可以清楚地记得1965年9月的那天晚上,长沙小吴门火车站人山人海,充满豪情的知青和悲痛难舍的亲友,上演了一出不知是喜还是悲的活剧。也记得半夜到了冷水滩后,大伙一起下车睡大统铺。更永远记得,第二天,我因为头天晚上趴在车窗口被风吹感冒了发高烧,没法去参观“万头猪场”,随同我们下乡的一中校医汪医生给我治病,后来和我同分在茅草地十一队的大姐邹LT和郑S来看望我,并在随后的旅途中对我细心照料。可能我感冒当时没有痊愈,头一直昏沉沉的,后来只隐隐记得到了江永县城看了一场电影“铁道游击队”。车到桃川后,好像农场来了一部“丰收27”的拖拉机来给我们拉行李,我们知青则排着队往茅草地走去。出了桃川镇,我们胆颤心惊地走过了桃川河上那座用木柱撑起来的,横排只搭了三、四根木头的很长的桥,拖拉机则涉水而过。这时,有前来迎接我们的老知青指着前面一片隐在树林中的城墙说:“那是所城。”他又指着左前方远远的一座形似马鞍的山说:“那就是马鞍山,我们茅草地工区就在山那边。”他的第一指,让我对所城充满了好奇。他的第二指,不仅指明了茅草地知青心中那永远不会忘记的地标,把我那昏沉沉的头也给指醒了。我当时心里一震:“哦,我今后就要在这里安身立命了!”乘着脑袋开始清醒,我边走边看这个神秘的所城,它有完好的城门,城墙虽有破损,也还算完整。我以前只看过长沙天心阁的城墙,像这样的城堡真没有见过。我脑子里一下子闪出了很多画面,什么水浒里的“清风寨”“大名府”,三国里的“西城”,我甚至想像着城墙上各种战旗在迎风招展,我们仿佛是围城的士兵,直觉得时空倒转,头重脚轻。我想,我那时可能又开始发烧了。
   
    后来,我和茅草地的知青一样,往返桃川和茅草地之间就极少绕过所城,而是穿城而过。这不仅因为所城外面的机耕路又远又荒凉,而所城是一条近路。主要是所城太吸引人了,那石头铺就的长街上一座座高耸的石牌坊,两旁久经风雨剥蚀的民宅和高墙,还有那威严的祠堂和古味十足的卖东西的窗口和柜台。无论知青是一群人嗑着花生,嚼着甘蔗,悠哉游哉,还是挑着大粪桶前追后跟,步履艰辛,在这儿穿城过巷都是一种享受,一种无法言传的享受。有次我偶然发现街道一边的石头墙后面是一座“花园”,里面的竹丛已经长出了竹笋,池塘上飘着浮萍,岸边几只青蛙一唱一和,各种花草争奇斗艳,我当时觉得真是美极了,也不知这是哪个地主或是员外的后花园,比“迅哥儿”的“百草园”要美多了,我就那么扒着墙缝呆呆地看了足有一个钟头。
   
    所城有四个城门,我们从桃川到茅草地是进北门后在十字街折一下从东门出,我是吃过一次亏后才牢记的。到农场后不久,有次我在桃川寄信后返茅草地时已近傍晚,到了所城被街边的炒花生吸引,买了一角钱花生边吃边走。出城后走了一段路,习惯性地望一下马鞍山,竟没有影子。我觉得奇怪,又走了一会,还是没见马鞍山这个熟悉的标志。我环顾四周,这才觉得路边的松林与平时所见的不一样,我明白是走错路了,为什么会错我却不知道。暮色渐浓,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不禁汗毛倒竖,赶忙顺原路跑回所城,向老乡询问到茅草地怎么走,这才知道要出东门,才知道在十字街向左拐是不能忘记的。
   
    今天,当我走出桃川,凭着印象中的方位看到魂牵梦绕的马鞍山时,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我再往印象中的所城方向望去,稻子,竹子,村子,只见一片青绿。那条我们捞过丝草的河呢?那架我向妻子描述过多次的木桥呢?我看到路边有正在干活的农民就向他打听前面是不是所城,并询问路的走向和河的位置。其实我这时无论如何也不会迷路的,因为远处的马鞍山在向我点头,向我召唤。我之所以要与农民交谈一下,是因为我心中涌动的激情,迫使我急切地想把看到的变化和惊叹向别人诉说,甚至是碰到谁就想跟谁说。
   
    不说“沧海桑田”,也不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但眼前的所城的确变了。它与桃川镇的变化完全是两个方向,桃川越来越象城市,它却虽有“城”之名,却无城之实,四十年的岁月使它衰败成一个完完全全的农村了。所城的石牌坊早在文革中就被推掉了。所城原来的城墙,据村民说是因为人多了要盖房子,拆掉了。四个城门只剩下西门还在挣扎着坚守阵地,可早已弹尽粮绝,若无圣人出,失守只是早晚的事。如果有没变的,那就是所城的十字石头街没有变,街两旁陈旧的木板房没有变,坐在街头石台阶上闲扯的老人苍老的面容和表情也没有变。还有街上那一堆堆的牛粪,以前我多次挑着粪箕检牛粪,看见一堆牛粪就象见了宝。可现在我看到满街被我们知青戏称“堆花”的牛粪却是别样心情:一方面为所城还养有大量别处已越来越少见的“农家宝”而高兴,一方面觉得“脏”不应该是农村的特色。
   
    所城是明初就立营建城的军事重镇,我1966年和知青队友一起到所城支援“双抢”时,也看到过50年代国务院颁发给所城因其种蔬菜种得好的奖状。而今沿着东西长街往茅草地方向出“城”,迎着街两旁村民投来的探询目光,我喟然叹息:“所城,你可知道有那么多知青一直在惦记着你?你还能不能重振昔日的荣光?”
   
    桃川农场茅草地工区在四十年前是很偏僻的。江永本来已经是偏居湘南一隅,桃川更是紧邻广西,而茅草地,只要听到“茅草地”这几个字,除了诗人可能会有点浪漫的遐想,余下的只剩野蛮和荒凉。多年来我脑子里总是出现那条被拖拉机轮子压得高低不平,宛延穿行于松树林和乱石荆棘中直达茅草地的机耕道,那上面留下了我们太多的青春的脚印。我时常会想,不知那条路还在不在?当我这次决定要重返茅草地时,我甚至怀疑过能否找到去茅草地的路。
   
    出所城的东门不远,我的意思是出我印象中的“东门”不远,一条宽阔的大马路横在面前,在两旁高大的行道树护卫下,直往远方伸去。我望着一辆辆满载江永名优特产的大卡车从面前呼啸而过,惊谔不已。我知道,这条大马路是从江永直通广州的,这是江永发展的交通线和致富的大动脉。它就象一条分水岭,把贫穷落后与富裕进步隔开。它又象一条滔滔的大河,把我印象中茅草地的偏僻荒凉带向不再回复的历史的远方。
   
    过了大马路往右走几步,就是那条通往茅草地的机耕道。踏上这条机耕道,四十年不见的茅草地就近在眼前了。在这条改直了一些而且在土路上面加铺了一层碎石块的机耕道上,我仿佛看到四十年前的高司机开着“丰收27”在高低不平的土路上左右摇晃着前进,仿佛听到几里路外俞沛苍开的“东方红54”在发出轰鸣。可是,身边不断有一溜烟绝尘而去的二轮摩托车和“三轮摩的”,加上路两旁连绵不绝的果树,明确地告诉我,找到茅草地很容易,但以往的松树林,荆棘丛只能永远封存在我记忆里了,茅草地也肯定不是以前的样子了。古诗云:“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此时我真想快点看到茅草地,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四十年了。可又想慢一点再看到它,让我在四十年的梦里再多呆一会。
   
    看着离我越来越近的马鞍山,看着那被我们茅草地知青称作“蒙古包”的圆圆的小山上向我张望的“石猴”,飘忽忽的感觉真的就像是梦游,我忘情地对着前方大喊一声:“嘿,茅草地工区,我回来了!”可是没有回声。路两旁尽管是松树和荆棘变成了桔子树,柚子树,却如同四十年前一样,仍然是少有活动和劳作的人。以前我们可以往路两旁随意乱走,乱玩,随意方便,现在不行了。路两旁保护果园的枳刺冷冷地挡着我,好像对我并不欢迎。只有那孤零零地座落在“蒙古包”下的石头仓库,以它一贯沉着,稳重的态度,向我打起了招呼。
   
    1965年秋到了茅草地没有几天,场里就组织我们在这座石头仓库里开会。场领导无非是讲在农场大有前途,要大家发狠干。我并没有听清他讲了些什么,但他说我们开会的这座仓库是农场知青自己打石头,自己砌的,我却记死了。当时我仔细打量着这座仓库,心底的确升起了一些敬意,还盘算着以后自己也学着盖这样的房子。可是从那以后,我很少进过那座仓库,虽然后来跟着烧石灰的老知青打过石头,而且还亲手点过炸石头的炮,但盖石头房子的机会却始终没有找到。
   
    我快步走近这位健在的“老熟人”,仔细端详它,触摸它,与它进行心灵的对话:老朋友,我们走后,你过得可好?没有我们在身边,你可寂寞?。虽然它没有如天仙配里的槐荫树一样开口讲话,可我已经从那厚重的墙体和紧闭的大门上明白了它的心声。我既佩服又感谢当年建造这座仓库的老知青,在历经40多年后,这座石头仓库仍然能屹立在这荒僻的“蒙古包”下,承载我们知青对茅草地的思念,它是知青在茅草地那段历史最可信赖的证物,它无愧为我们知青自己树立的一块丰碑。不管今后有什么变化,老知青们凝聚在这座仓库里的辛劳和汗水,已经升华成仓库的灵魂,将与它身边的马鞍山和“蒙古包”一道,化作永恒。
   
    我像很多来过茅草地的知青那样与石头仓库合影留念后,就急匆匆地往我们原十一队的宿舍赶,因为我越过桔林的树梢已经看到了我们的宿舍。可就在我经过原十二队那一片地方时,突然看到右边的竹林里显出了一片黑色的屋顶,我大吃一惊,那不是十二队的房子么?十二队的房子还在!这个发现让我一下子什么都忘了,几乎是慌不择路,直接就从陡坎上跳下去,从棘刺中钻过去,直扑那屋顶而去。
   
    对这一片地方我原来熟悉得很,也有很深的感情。它离我们十一队不远,鸡犬之声相闻;印象中这一片有三栋长条形的平房宿舍,还有横着建的食堂。有当时被称为学生队的老四队,有后来和我们组建曙光队的老六队,还有与我同时下乡的十二队。众多好同学好朋友,患难与共,心气相投,同抛汗水,贡献青春;1967年春夏之交,我就在十二队的屋子里度过了我在茅草地最散漫也是最后的几个月。
   
    没想到接近这个房子却不容易,它被一大片竹林和杂树围住了。我费了好大劲才走到入口,可挡在我面前的竟是一个上了大锁的铁栅栏门。以前这儿可不是这样,没有这些树和竹子,房子敞亮地裸露在阳光下,一览无余,想去哪栋房子可以大摇大摆地进。我又急又恼,朝铁门里大喊起来,我甚至想,如果没有人在里面,我就重演在“通道转兵会议”旧址的故伎,从这铁门上翻进去。
   
    随着跑近来的一条小黄狗的狂吠,一位60开外的老人出来问是谁。我赶忙说自己以前是茅草地的知青,要到这儿看一看。这位老人倒是痛快,走过来喝住狗并给我开了铁门。我一边向他道谢一边往里走,可他一句“你们原来的房子早拆了,这是后来砌的”把我气晕了。我明明在外面看见了十二队的宿舍屋顶,怎么一到里面就不是我们的宿舍了呢?我快步走近这栋房屋,果然不是我印象中的十二队宿舍。我满怀希望跑进来朝拜却见不到真神,这么一个结果真让人接受不了。
 
   (妻子心语:老G一出桃川就喃喃自语,并不停地向我介绍所城和茅草地。刚才他摸着石头仓库向我讲述当年的故事,就让我非常感动。他那一声“十二队的房子还在”聚集了多大的希望呀!看他跳下陡坎钻过刺蓬的样子,真怕他摔倒。看他被挡在铁门外那焦躁的样子,真怕他急火攻心出什么意外。现在希望突然破灭,他一脸的困惑和极度的失望,让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可我总算是站到了当年十二队的场院里,这是真实无疑的,比在茶厂的寻访要强多了。以前这儿是个篮球场,同学们散工后或是休息日就会在这儿打篮球。我看着空旷的场院和散乱一地的柴棍,眼前却浮现出知青伙伴龙腾虎跃的身影,耳边响起叫好声和尖利的哨音。我定一下神,眼望着近处那挡住了夕阳的小山,仔细辨认着当年每一栋宿舍所在的位置,可眼前又浮现出同伴们讲话,弹唱,晾晒衣物的身影。。。。。。时光可以无情地逝去,宿舍可以难以寻觅,但过去的知青生活,知青同伴的音容笑貌,已经永远扎根在我心头,活跃在我心里。
   
    那位老者倒也讲客气,他和他老伴邀请我们到屋里去坐,还说要倒茶和拿桔子来吃。可此时的我,心头不知怎么却升起一阵怨气,冒着一股无名火。我总觉得是他们占了我们的房子和地盘。他那句“你们原来的房子早拆了,这是后来砌的”,既像是怕我们来算变天帐争房产,又像是向我宣布这儿已经不是我们知青的家园了,此地已经归他所有。我虽然理智上知道不能怪他们,我们知青的房子存废与他一点不相干,但感情上硬是铲不掉对立情绪。不是我们知青的宿舍我还进去干什么?把我们的宿舍拆了盖他们的房子,我还喝什么水,吃什么桔子?我于是表面客气地谢过他们,怀着遗憾,惆怅地离去。


 在十二队和我们十一队之间曾经有过一块空坪,虽然今天到处都种上了果树,一点也看不出当年的模样,但我却环顾四周,反复测算它的准确位置,不愿离去。因为就在这块地方,曾发生过令我们茅草地知青痛心疾首的事。
    1968年盛夏的一个上午,不知从哪儿来了大队的武装人员,突然把我们茅草地工区包围了,茅草地通向外边的各个路口全被机枪封锁,任何知青都不准出去。知青们正在纳闷,这些武装人员冲过来抓人了。无论是在外面游走的还是在屋子里休息的,也不管你是在宿舍里,厨房里还是在厕所里,只要是知青,一个不剩地都被赶出来押到这个空坪里。知青被勒令坐在地上不准动,好几个知青则被五花大绑推倒在地上。知青环顾一下四周,发现来抓人的很多人都是茅草地附近的社员,这些人平常见了面都会客气地打招呼的,怎么现在一下子把知青当敌人了呢?来人的头头开始训话了,他说他们是 x 农宣传队的,今天就是要来捅桃川农场这个马蜂窝。他列举了知青的种种罪行,说知青要暴动,他们要来搜缴知青的武器。他强调一定要仔细搜,彻底搜,“越是吗糊的地方越要搜”,“特别还要注意搜查核武器”。在他训话中间,突然一声枪响。这位头头脸都吓白了,围困知青的“民兵”更是紧张得发抖,全都把枪瞄准了知青。知青也吓坏了,如果这些民兵发抖的手抠动了扳机,知青再一乱,那不知会发生怎样的惨案。好在来人的头头很快弄清了枪声的来源不是知青反抗,而是民兵紧张走火所致。经过民兵近乎挖地三尺的搜查,那位头头用拉长的声调宣布了战果:“搜到了机枪,冲锋枪,步枪——子弹——壳,x 粒。”知青对这种类似“我是专门搞妇女的——工作——的”笑话发出了冷笑。让这些宣传队的头头大为恼怒。他们于是往被捆的知青身上泼冷水。可怜知青被五花大绑在地已经几个小时,在毒日头的暴晒下早已头痛欲裂,眼冒金星,现在看到宣传队的人往他们身上泼冷水,还当是这些人发善心,怕他们中暑,被捆的LCZ向泼水的人表示感谢,并要求他们再多泼点好凉快些。谁知道捆人的是新棕绳子,遇冷水就会收缩。当棕索子越勒越紧,直勒到肉里去的时候,他们才明白泼水的人心如蛇蝎,残忍阴毒。。。。。。
    这件事我没有亲身经历,我是听农场解散后跑回长沙的同学讲的。我在痛骂那些X宣传队的同时又庆幸自己早一点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否则我十有八九会是被捆者之一,后果如何,无法想象!
    时隔四十年,同学的话清晰地响在我耳边,眼前的果树幻化成一个个被肆意捆绑和辱骂的知青,听说那位LCZ的膀子都被捆残了,也不知后来康复没有。我现在站的这个时空坐标只对我,也许还有我们农场的知青存在,前人自然是不知道,以后的人也都不会再提起,但它确实存在。这件令人提起就心惊肉跳的事,除了当事的知青,还有谁记得吗?还有谁会想起来吗?
    我不知道精神家园是什么,也不知我的精神家园在哪里,但我想再彻底的无神论者也会有精神寄托。就如佛教徒之对普陀山,伊斯兰教穆斯林之对麦加,二战老兵之对诺曼底。我们江永桃川农场的知青对茅草地,也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我眼下所站之地绝不是知青心中的圣地,但我却好像面对耶路撒冷的哭墙,面对埋葬了我们青春的墓地,心中一阵阵发紧作痛。我眼下所站之地往年那个恐怖的场景已经不存,没有一点痕迹和影子了,但对我们桃川农场的知青来说,要作青春祭,就是这儿!
    江永山清水秀,物产丰富,可为什么当年下放江永的五千多知青最后绝大多数都舍它而去?桃川风景宜人,茅草地天高地阔,为什么五百多知青挥泪迁徙,远走他乡?就在这儿,那一支支瞄准了知青的黑洞洞的枪口,让知青改天换地同时也改造世界观的信念被无情粉碎。那一根根捆缚知青并被泼上冷水的新棕索子,让知青建设农场,报效祖国的理想彻底破灭。想干不准你干,好心不得好报,坚定如我们十一队队长的何QH,最后也只能无奈地选择离开。哀莫大于心死,这一枪,一捆,江永、桃川还能干下去么?
    当年选择茅草地办农场是不错的,那如桂林山水一般的风景,那如北大荒一般宽广的土地,天苍苍,野茫茫,可以让每个人到此驻足停步,仰天呼啸,气沉丹田而后极目远眺,直至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豪迈之气。茅草地具有一种亘古原始的美,潜藏着一种未曾开发的旷野的蛮力。借助知青的到来,就如同打开潘多拉魔盒,茅草地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有了知青的劳作,就如同一个氢弹被原子弹引爆,茅草地将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来。可惜天不庇知青,地不佑农场,天时不顺,人和不畅,知青离散,茅草地依旧,一个可能发生的奇迹烟消云散了。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迟迟不愿归乡看看的隐痛,困扰了我四十年。为了我和我的知青朋友逝去的青春,为了这延迟了四十年的祭祀,我现在实实在在地回来了,我不能不来!说来也怪,天地间突然掠过一阵疾风,扫过竹梢,吹过树林。果树摇摆,呜呜作响,不远的蒙古包也希嘘呜咽,好像要与我共同唱起一曲青春祭的挽歌。
    1965年9月刚到茅草地时,我们住在农场的场部,那是建在蒙古包下一栋有办公室也有礼堂的大房子。两条板凳上面铺上床板,铺上席子,扯起蚊帐,几十个人挤在一个大会议室里,倒也苦中有乐。就是场部养了一条白狗,刚生了一窝小狗,这窝狗就在我们的床下。这下可好,每晚一顶顶蚊帐里手电光闪闪,白天则用手不停地抓这里挠那儿,我们饱受了不知何故没有被列入四害的跳蚤的骚扰之苦。苦则苦矣,可我对这个最初的安身之处,后来又见证过农场命运转折的6。15事件的场部,存放过打籽瓜和沙田柚的大仓库充满了怀念,很想看一下,谁知竟成奢望,场部的房子一点影子也没有了。荒草萋萋的一片平地上,几个放牛的老乡正在玩着什么。谁也不会去想这儿曾有上百的知青住在一间大房子里,这儿曾经是茅草地工区的首脑机关。
    蒙古包呢?唉!昔日满目青绿的蒙古包现在竟是黄、白色的岩石裸露,一副被开膛破肚的样子,再看一眼稍远一点的马鞍山,也是伤痕累累,不忍卒睹。当年愚公是因为出行不便才挖山不止,不知蒙古包和马鞍山何辜,要遭此劫难。《枯树赋》最后一句说:桓大司马闻而叹曰:“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人们都说寿比南山,我常以为大山是永恒的,看到眼前的一幕,想想我们知青的遭遇,我不禁叹曰:“山犹如此,知青何堪”。
   “湖南省江永县桃川农场茅草地工区十一队”,这是我当年在茅草地往外写信时信封上必写的。十一队,本来是由四十几名知青组成,由上级随意定称呼的一个生产单位的代号,但我总觉得它是地球上一个实实在在的时空点,具象并物化为茅草地那座落在略有点小坡,背东朝西,一边是雨廊的那栋有十来个房间的平房。我印象中十一队相对来说最独立完整,或者说全盛的一段时间,就是全队都居住在这栋宿舍里。四十年来我只要想到江永桃川农场,这栋房子就必定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在湖知网上看过前几年回茅草地的知青朋友发的照片。看到他们在我们十一队那栋完整的宿舍前的合影,我曾经激动得差点儿窒息,恨不能生双翅飞越关山马上就到茅草地我们十一队的老宿舍里看一看。可是今天我步履匆匆几乎小跑着来到这栋房子前时,却像是挨了当头一棒。我们的宿舍只剩下一半,在失去的那一段入侵似地建了一栋白色的房子。这是怎么回事?还没有等我询问,那栋白房子的主人,一位六十多的老汉就说:“你们原来的房子有一半被雨淋垮了,拆掉了。这是我们后来砌的。”他如果什么也不说,我可能只是感到岁月沧桑,老房子损坏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他这一解释,一说明,反而让我觉得鹊巢鸠占,是不是他们有意侵占我们知青的家园?
    公元前1000年前后,巴勒斯坦曾存在着以色列国和犹太国两个犹太人国家,分别于公元前8世纪和前6世纪被亚述和巴比伦所灭。罗马帝国征服巴勒斯坦后,曾于公元64年、115年和132年3次镇压犹太人。公元135年犹太人起义失败后,100多万人被杀,其余大部分犹太人被逐出耶路撒冷以至整个巴勒斯坦,流落到世界各地。
    公元622年,阿拉伯人战胜罗马帝国,接管巴勒斯坦,阿拉伯人不断移入,并和当地土著居民同化,逐步形成了现代巴勒斯坦阿拉伯人。其后,阿拉伯人成为该地区的主要居民。
    犹太人认为他们之所以在世界上倍受歧视,就是因为没有自己的祖国,于是一直梦想返回巴勒斯坦建国。19世纪80~90年代在俄国、法国、德国出现反犹太主义浪潮后,形成了犹太复国主义的思潮和运动。此后,世界各地犹太人开始陆续移居巴勒斯坦地区。在犹太人纷纷涌入巴勒斯坦的过程中,犹太人与当地的巴勒斯坦阿拉伯人发生过多次流血冲突。
    当犹太人历经千难万险于1948年5月14日在巴勒斯坦地区那块靠地中海的小地方宣告以色列国成立,犹太人与阿拉伯人的冲突达到顶峰,阿以之间爆发了5次大规模战争。结果,以色列通过战争占领了包括耶路撒冷在内的大量的巴勒斯坦领土,数百万巴勒斯坦阿拉伯人被逐出家园,沦为难民。以色列在被占领的阿拉伯领土上实施犹太移民政策,大量兴建犹太移民定居点,力求通过改变其占领领土上的人口结构,建立一个大以色列国。 而阿拉伯世界则强烈反对以色列,一些极端分子要把犹太人赶出巴勒斯坦地区,要消灭犹太人,要把以色列从地图上抹掉。
    这段三千年的公案曾让我在关注巴以冲突时莫衷一是,今天面对我们那倒塌并消失了一半的老宿舍,我恍惚自己究竟是曾经漂零世界的犹太人还是现在失去了家园的巴勒斯坦阿拉伯人。
    也许这就是宇宙的法则,任何事情都在不断发生变化,一切变化都有其合理性。茅草地的居民自古就在这儿居住,后来我们知青来了,我们的到来是帮助他们发展了经济还是挤占了他们那有限的生存资源?后来我们又走了,我们走后是导致他们贫穷落后了还是又还给了他们在这片土地上重新崛起的机会?他们是这块土地的原住民,我们在这儿建立了农场后,我们知青都自豪地把自已称为“茅草地人”,把这儿看成是第二故乡,是自已的家园,是这块土地的主人。当我们被迫离开后,当地农民又占据了我们曾经生产、生活的地方,把这儿当成脱贫致富之地,他们是这块土地的主人。世界是合谐的,既有共处又有竞争。我们城市知青来到农村,天生的就是既可以与当地居民和平共处,又必然会有矛盾和竞争。既然变化是必然的合理的,旧时王谢堂前的燕子也可以飞入寻常百姓家,我何必对倒塌的宿舍和新建的房子耿耿于怀、愤愤不平呢。何况农场知青离开后,换个地理坐标生活也各有所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想时至今日不会有哪位知青想发起一个“知青复场运动”。过去在农场当知青的日子令人难忘,值得怀念,于是我来了。我千里迢迢来桃川茅草地可不是寻烦恼来的,能看到旧时的东西,能重履旧时足迹,就是圆梦了,就应该高兴,也可以走了,何须问是阿拉伯人还是犹太人。
    妻子可没有象我这样释然,她还在为我的不高兴而不高兴。这所白房子的女主人曾经请我们进她们的屋里去坐,我不愿进不属于我们的屋子,妻子去了。她当时走得口渴难奈,于是向女主人讨杯水喝。屋角堆满了采摘下来的桔子,可是女主人并没有让一让,只给妻子倒了一小杯水。等我们走去看丫头井时,妻子突然在周围的桔子树上狠摘了几个已带点黄色的桔子,剥了皮就吃。妻子说,为了维护我的知青形象,不让别人说知青都会偷鸡摸狗,她一路没有摘过一个桔子,到了茅草地也没有想摘。可是看到他们在知青的屋址上盖的房子,看到他们成堆的桔子却不拿出来让我们尝,这样冷淡对待我们,她实在悲愤气填膺。哼!哼!
    丫头井在茅草地是比较有名的,据说在这儿发生过令人胆颤心惊的故事才有了这个名字。我们在农场那会,朝阳队和我们曙光队的菜地都在丫头井周围,浇菜就靠用肩膀一担水一担水从丫头井里挑上来。茅草地属于喀斯特地貌,丫头井附近怪石嶙峋,参差散落,点缀在我们的菜园里,就象苏杭名园里的假山。有阳光雨露的关照,有知青的精心呵护和伺弄,蔬菜发芽长叶,开花结果,一天一个样,就如同我们知青那样生气蓬勃,有旺盛的生命力。每天相伴着欣欣向荣的植物,早晚徜佯于累累硕果的菜畦,简直就是每天在逛公园,是一种亲和天地的享受。曙光队的蔬菜组长“老兵”,种菜可以称为神,连所城得过国务院授牌的菜农也佩服他。可惜我虽然多次表示想到蔬菜组,但一直没有被接纳,成了我永远的遗憾。我内退后在单位负责绿化养护,搞了几个庭院,每天乐此不疲,就是从心底牢牢维系了丫头井边那令人神往的感情,就是为了弥补没有在茅草地蔬菜组劳作过的遗憾。
    丫头井实际上是一条暗河露出地面的一部分,里面有很多鱼,我就是那时候听说钓鱼要“打窝子”这档事的。可这里面的鱼也害人,随着丫头井旁一声巨响,一名知青倒在地上,当我和别的知青一起跑去看究竟时,他那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把我的腿都吓软了。他的手掌最终没有保住,在农场很多活就都做不成了。这位大哥很聪明,是农场公认的几位“牛皮”之一。后来听说返回了长沙,可是这次受伤无疑对他的人生道路会发生极大的影响,一位残疾人注定要比普通知青面对更多生活的艰辛。
    眼前的丫头井杂树环绕,渌水幽幽,似乎又返回了原生态。原先我们知青下去挑水的台阶和跳板都没了踪影。是不是还有人在里面钓鱼也不得而知。唉!丫头井给茅草地知青留下了各种各样的刻骨铭心,“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面对这深不可测的丫头井,不由得感叹“逝者如斯夫,悄无声息”。
    1965年9月来到茅草地那天,天还很热,洗澡是个大事。比我们先下乡的老知青告诉我们,在我们住的场部后面就有水可以洗澡。我到那儿一看,简直大喜过望,清洌的泉水从大石头底下涌出,汇成小溪,聚成深潭。小溪边有绿草小树掩映,小溪里有成群的小鱼游动。“渌水平潭,清洁澄深,俯视游鱼,类若乘空。”更兼深潭被长满了植物露出水面的大礁石时隐时现地阻断,不知延续到哪里。好一个人间天池,人间仙境!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洌。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堪,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动;触然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以上是读初中时学过的柳宗元《小石潭记》,我原以为人间难有这么令人神往的地方,那不过是大文豪文采飞扬而已。谁知我们茅草地的大石潭比那小石潭毫不逊色,可惜无人来描述。尽管它也“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但有了我们知青的欢歌笑语,戏水打闹,这大石潭成了我们知青的华清池,再也不会“其境过清”。临潭的一排巨石,就是天然的跳水台,几位青年小伙子穿着球裤,裸露着健壮的肌肉,在不停地活动肢体,发表宏论。当他们瞟眼看到在小溪边洗衣的女知青在望他们时,立马以最优美的姿势鱼跃入水,有的还是反身入水。我当时虽是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但也可感受到弥漫其间那不可言传的“君子好逑”的温情。
    后来,这巨石下涌水的小溪,成了我们十一队最亲近的水源,每天煮饭离不了它,喝水离不了它,洗衣离不了它,洗澡离不了它。就是几名知青突发奇想,处死那条叫“小哈”的狗,也是在这条小溪里。小溪离我们十一队厨房不远,二者之间有一条踩出来的小路。每逢做饭的时候,就见我们队那几位女知青炊事员,挑着桶一阵风地从厨房跑到小溪,提着青菜一阵风地从小溪跑回厨房。。。。。。在我脑海里上映了四十年的镜头呀!
    当我今天想从宿舍再循旧路去小溪时,走不通了。这儿已经种上了果树,而且用棘刺拦住了。我没想那么多,硬是钻进棘刺,穿过这片树林到了小溪。让我四十年来念念不忘的十一队生命之泉呀,泉水还是如以前一样涌出来,汇成溪,聚成潭。但溪边没有了知青挑水洗衣,潭边没有了知青欢歌笑语在水中的浪花翻腾。“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静静流淌的小溪,幽幽哀怨的深潭,用它们独有的方式向我诉说四十年来的经历,与我共同回忆过去,引发我无尽的惆怅。
    这个深潭有暗河与山坡另一边的一个潭相通,有一年我们在小溪这儿浸泡木薯,结果从底下那个潭里浮起了很多死鱼。我们把这些颇有分量的鱼打捞上来熬成汤,给队里的母猪好好催了下奶。
    再往下是一长串狼牙状的怪石,突兀掺杂在时隐时现的溪水中,有一次,队上的知青为了除掉那条又懒又骚的黄牯,学明太祖朱元璋儿时的手段,把它赶到这片杀机四伏之地推入石缝中,结果我们假意营救一番,最终罗兽医不得不宣布这头倒霉的牛不可挽救了,我们也吃到了那年代很难吃到的牛肉。
    深潭的不远处有一个岩洞,那是我们知青最乐意去探险的地方,用废旧棉纱沾上拖拉机的机油做成火把,一行人首尾相接,提心吊胆又充满期待,在不知是何洪荒年代形成的洞中大呼小叫,左寻右找,实在趣味非凡。
    离深潭约一百米的马鞍山下,原来是我们农场的猪场,我曾和老六队的小王同住在这个猪场的一间猪栏里,如果不用板子挡住,隔壁猪栏的猪粪就会滚入我们这间。晚上与猪、牛相伴,枕着梭标,静听牛儿返刍和肥猪的哼哼声。有时半夜惊醒,尖着耳朵紧张地听着我们养的狗对着野物在围绕猪场狂吠。当我把这个情景写信告诉家里时,我的本意是夸耀一下生活的有趣和浪漫,结果让父母伤心得不行。
    今天我循着印象中的路去寻觅往日的记忆和影子,猪场牛栏等我们农场的物件早已残渣不剩,山石、水潭等虽然依稀是记忆中的模样,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我们当年在这儿只是感觉偏僻,怎么现在感觉它是凄凉?那个岩洞也成了当地居民或是外来承包果木者的仓库,他们对我们知青来探访旧地一点也不感兴趣,只说是岩洞的门锁上了,进不去了。让我在洞口深深地叹息人情的冷暖,时光的无情。
8、朝阳队门前的球场


9、十一队仅存的半边宿舍


 
10、丫头井


 
11、蒙古包下昔日的场部旧址


 
12、十一队的水源


 
13、潭边石头上没有了知青的身影


 
14、马鞍山下的深潭


 
当我转了一大圈又回到那半栋宿舍前时,太阳早已落岭。刚下乡那会,太阳落山这个时候最让人思乡和想念亲人。高强度地劳作一天,人已疲惫不堪,空旷的原野上偶尔见几个知青在游走,从老六队那个方向传来如诉的笛子声和如泣的二胡声,同学SH每到这个时候就要念上一句:“归飞的雏鸟已经回巢了,小海英怎么还不回家呢?”令人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此时,我们那红砖老房子已经没有我刚到时那余辉映照的光芒,变得更加斑驳阴沉。时间是久了点,抗战打了八年,共和国创立只花了二十八年,而我离开这儿足有四十年了!这栋少了半截的房子曾是我们十一队的宿舍,是我们的营盘,是我们遮风避雨的窝。四十年前进出每个房间的都是青春年少的姑娘和小伙子。当年一到晚上,这里每间房都亮起豆大的煤油灯或相对明亮的“马灯”,知青或是伏在箱子上看书学习,或是谈天说地,有时干脆就邀请一位女同学来宿舍教唱革命歌曲。每位知青都对第二天的劳动充满了激情,整栋房子都笼罩在一片青春的欢歌笑语中。而现在,我始终没有勇气去推开那几扇封闭了不知多久的木门,就让我们的青春岁月永远留在记忆里吧,就让他永远尘封在这残存的几间旧房中吧。
    宿舍前是一个空坪,我们每天在这儿集合点名派工,散工后在这儿打篮球,在这儿政治学习,也在这儿杀过猪。对我而言,这个空坪更有特殊的纪念意义,我在这儿被开过一次批判会。
    农场的六。一五事件后,追查,揭发,谈话,政治空气紧张得令人窒息。不知工作组怎么调查的,认为我在背后扇阴风点鬼火,挑动知青对抗工作组,决定要整我。幸亏有了解内情的知青老兄向我透露了风声,我决定主动出击。于是偷偷烧掉了日记,向工作组写了一份思想汇报,列出了自己的种种资产阶级思想,做出一付很诚恳的样子接受大家的批判。这样一来,可能工作组认为我还有救药,于是组织了一场批判会,但名字不叫批判会,叫“帮助会”还是什么会我忘了。“天上布满星,月芽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就在这个空坪里对我进行“帮助”。在那随意整人的时代,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无中生有司空见惯,我已经作好准备再听些莫须有的罪名。可是出乎意外,尽管发言者语气严厉,但讲的都是我自己批判自己资产阶级思想的那些话,即使有很靠近工作组的积极分子,有自以为是“红五类”出身的人,也没有谁添油加醋,落井下石。不知是工作组早就有计划,还是主持人看批判会开得实在没劲,话峰一转,说开会主要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对我的错误大家已经指出来了,我有好的一面大家也可以提一提。主持人话音刚落,大伙竟争先恐后地表扬起我来,倒象是开评先会,我差点笑出声来,真滑稽透顶。
    那是一段提心吊胆,充满了政治压力的日子,没有人教我如何度过那非同寻常的时光。而这次令人大感意外的批判会,让我看到了同学的友谊,看到了知青的同呼吸共命运,总算也看到了人性还有善的一面。
    茅草地我想看和应该看的地方太多,但目前只能割爱了。一方面天色已晚,时间来不及。另外现在到处都是密密的桔子树,钻进树林肯定难辨方向,说不定会在林子里迷路转不出来。那曾让我们吃得满嘴满脸是牛皮糖的糖榨,那能让我们随意偷酒喝的甘蔗酒厂,闹出过笑话的那个清彻见底的水潭,我以前觉得很神秘的老九队的洞里,都没法去看一看了。还有我们以前修的水渠,我们种的山苍子树。。。。。。。真的很对不起。就像路过老朋友家门口却没有进去打个招呼,没有寒喧几句,老朋友知道了,他会责怪我吗?内疚让我心里沉甸甸的。
    可是再晚,我也要按原计划到茅草地村去走一趟。我们工区就是以茅草地命名,茅草地村是离我们工区最近的一个村子,我们曾到村里买瓦,买炭,帮他们插田,为他们村开办了夜校,风雨无阻为他们上文化课。他们也到我们工区联欢,给我们忆苦思甜。当时还传说等农场规模扩大了,就要把茅草地村划拨到农场来,两家的关系很好。就算我们农场的职工偷砍了他们的松树,他们也是宽大为怀,不予追究。我很希望在那儿见到以前认识的村民,二是我明天要到兰溪乡去,我要在茅草地村探听一下路径。
    茅草地村离我们的宿舍住地大约有2公里,那条泥土混杂着石子的村路从桃川所城一直延伸过来,经过我们的宿舍侧面,直通村里。我一路走,一路向妻子介绍这里原来的面貌,一路重复不知向妻子讲过多少遍的茅草地趣事。走着走着,右手边有一段果树不是那么密,透过缝隙,我惊喜地看到了以前我们捞过丝草,游过泳的那个很大的水塘。两条腿根本不要听脑子指挥,跳过几条坎就向它奔去。
    到茅草地看了这么多地方,好像就这个大水塘还是旧时模样,原封未动。它长宽都有100多米,天然形成。秋天,这个塘的水都逐渐干了。如果天不是大旱,在最低的坑洼里还可以保留一点水,茅草地的村民就会在这个塘里放牛,我也会到这儿来拾牛粪。到了冬天,连日阴雨会给这口塘又加上水。到春天的时候,雨量增加,四周的水流进来,这口塘的水最深处就会有好几米,同时塘里不知何时就长满了长长的丝草。一到夏天,这口塘的水可用浩荡来形容,塘可以升格称作湖,隔水相看对岸,牛羊都变小了。这时,会游泳的知青都爱跑到这儿来一展身手。这儿离我们农场和茅草地村都有相当距离,一般少有人光顾。你可以精赤条条地俯仰翻腾,痛痛快快地游他个饱,也可以静静地躺在水面上,仰望天空,清除杂念,涤尽一切烦恼。那种自然的天浴,一直让我无比怀念。
    1966年春天,我们发现了这个水塘里有很多丝草,自认为用丝草沤制的堆肥应该肥效很高,于是决定把丝草都捞上来。我们十一队和十二队都是些十几、二十岁刚出校门的人,既充满了热情又处处较着劲。两队的人都同时跑到这溏里来捞丝草。早春的水冰凉刺骨,可两队的知青为了各自多捞一些这归属不明的丝草,会水的都跳到水里,潜入水底用手一抱一抱地捞,捞上来的丝草就放在用床架做成的筏子上运上岸。女知青会水的也下到塘里捞丝草,不会水的在岸上运丝草。两队的炊事员则熬好了大桶的姜汤,送到现场来给大家暖身子,场面热闹极了。可那水实在太凉,干着干着都有点吃不消了,这时何队长带头唱起了刚学会的歌剧“红岩”里的歌,于是整个水面就浮荡起了一片颤抖的“春蚕到死丝不断”的歌声。当时尽管又冷又累,但对于十多二十岁的青年人来说,恐怕更多的是觉得刺激,好玩。可那是2米深的水呀,而且要在又长又韧的丝草中游动,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长时间在冰凉的水里泡着,对身体会有伤害么?也不知当年捞丝草的知青,有没有人因为那种莽撞的劳动而落下什么病痛?
    就在我对着这久违而又几近干涸的大塘思绪翩翩,从旁边果园里走出一个人到塘里来洗喷雾器。他看我呆呆地站在塘里,猜到了我是往日的茅草地知青,友善地向我打起了招呼。我看天色渐晚他才收工,估计他就是茅草地村人。于是问他是不是前面茅草地村人,他说是。我于是向他打听我还记得的几位当年村里的小青年的情况,并说起当年曾担当护花使者,给到他们村里教课的女知青当保镖。他一句:“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毛树祖啊!”把我的思绪一下子从缥缈的云端引落下尘埃,让我惊喜不已。我们一起回忆当年在茅草地的时光,回忆彼此都熟悉的人。
    我和他一起向茅草地村走去,我指着左边询问他,以前我们进山砍柴必经之路上的“永善亭”还在不在。他说:“老师好记性呀,永善亭是在那边,可已经倒了,没有了。”让我觉得好像又走了一位老友。我看到左边远处有几棵大树,我问他那是不是他们村的“拐枣子”树,我说我以前砍柴回来实在挑不动了,曾爬上树偷摘过“拐枣子”吃。他说:“老师真是好记性。那儿就是拐枣子树。不过以前的那棵已经枯了。这是后来又栽的。”让我觉得四十年的时光真不能算短,光阴流逝实在无情。毛树祖其实和我同岁,我好像也没有直接给他们上过课,他一口一个“老师”,可见当年我们农场的知青给他们上夜校,给他们留下了多么深的印象。
    到茅草地村时,天已经暗下来了。毛树祖去找了一下我提起的那几个人,竟还在外劳作没有回家。我赶忙去看了一下那口茅草地村的生命泉,那个最让我怀念的有一泓清水的岩洞,就急着赶回桃川。毛树祖一再挽留我在他家吃晚饭,还建议住在他家。我说我的行程很紧,与他约好明天早上就从茅草地村进瑶山,到兰溪乡去。他一再道歉说对不起,如果不是他的拖拉机灯坏了,就送我到桃川镇。
   “熟人”,这个俗得不能再俗的称呼,让我此刻对他的内涵莫测高深。此次回桃川一路上碰到好多不愉快的事,我检讨了一下原因,就是没有碰到熟人。如果在茶厂碰到了熟人,可能不费力就会找到场部的旧址。如果在十一队的旧址碰到了熟人,我的心情可能会更好,游得会更开心。唉,熟人可遇而不可求,但愿明天能见到四十年前相识的那几位“老熟人”
    回桃川的路上,天完全黑了,西方天际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雷声。妻子跟着我马不停蹄地走了一整天,说“这下好了,脚也走痛了,想走也走不快,就等着当落汤鸡吧。”我倒一点也不着急,既来之则安之,身上只有手机和相机怕湿,拿个塑料袋装上就万事大吉了。而在这样坑坑洼洼,四周没个人影的路上走夜路,有轰隆隆的雷声壮胆,有划破长空的闪电照路,实在是老天的眷顾。
    走夜路碰上电闪雷鸣,这种事四十年前多次遇到过,有一次还是我们整个队到桃川开会,雨刚停,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在两边是稻田的泥路上真不知怎么走。幸亏天上一次又一次闪电,我们就凭着闪电的那一刹那,嘴里念着“亮的是水,黑的是泥,不黑不亮是干地”跳跃着前进。四十年后旧景重现,莫非老天有意让我重温那一幕?一直走到桃川镇也是光打雷不下雨,莫非老天就为了给我们照路而闪电?我虽然是无神论者,但多年来也的确碰到过很多无法用常理,用巧合来说清的事。今天,我们从茅草地村动身就闪电,一直到桃川镇,最终只是刮了一阵凉风给我们消暑而没有下雨,这不是神灵相助又是什么?看来桃川茅草地对我的到来还是欢迎的,人缘虽然不咋的,可天缘不错。
    回到桃川镇住宿的小旅店,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老同学LYK的姨妹跑来告诉我她姐夫的电话。我于是给远在深圳,四十年没有通音信的LYK打去电话,互致问候,互相告之自己的情况,直到我的手机电池用完。LYK说他姨妹一家也在我们农场茅草地那儿包了一片果园,他有时回来还去帮忙。我觉得他真是幸福。自从农场四十年前撤销,知青离散,天各一方,那么多知青有谁还能经常看到茅草地,见证它的变化,并在这片曾经战斗过的土地上再次出力流汗呢?

   屈指数来我也算不错,在离开桃川茅草地四十年后,今天也总算是回来看了看。不知有多少知青离开茅草地就再没有来过,他们还要等多久才重踏这片曾抛撒了青春的热土?还有早逝的知青,天堂的思念。。。。。。

    我想,既然今晚老天爷能给我闪电照路,它就一定知道农场知青对桃川茅草地的那一片牵挂,那一片永远也无法割舍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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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望着眼前已经累累挂果的柚子林,百感交集。以前我们知青艰苦创业,为之奋斗的不就是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吗,不就是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吗?可为什么总感到少了点什么,觉得它是那么的陌生。知青呢?知青哪儿去了?我又到哪儿去了?三万亩生机勃勃的沙田柚基地呀,如果有我们知青的身影,它肯定更加诱人,更加生动!

            --子耿子文:"梦断茶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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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桃川农埸霸王岭工区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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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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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桃川农埸茶厂工区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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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 20:50

 

厚哥正拍摄粗石江镇道塘

 

原桃川农埸茶厂工区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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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厂工区边的道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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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塘边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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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五十年了,

 

道塘仍在讲述当年长沙知青青春时的故事.

 

厚哥等在道塘中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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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道塘村的老树好香柚大丰收

 

附:2008年3月12日耿桂明(子耿子)夫妇

 

曾来找过茶厂工区遗址,

 

   经过努力沒找到,以下是他写的当时寻找的艰辛......

 

 

 

2008-3-12追梦旅游之八。

 

梦断茶厂

 

 

致---子耿子


你为了拾回青春时的容颜

四十多年后携着老伴去追寻昨天

茫茫大地竟无可回答你的找寻

你站在荒凉路边神伤暗淡

那时的桃川农埸她去那了

只有许些柚林在证明她的昨天

你焦虑着四处把她找寻

得到的答案却是吱吱喳喳一片混乱

子耿子:不要去找她了

她己成历史迹速走远

就像我们的脚步己不再骄健

桃川农埸己不在我们身边

那只是一曲梦幻

那只是一曲我们青春的梦幻

 

    茶厂是江永县粗石江镇的一处地名,江永桃川农场在这儿设有一个工区,农场的场部好像就在茶厂。说好像,是因为我到农场后就一门心思用艰苦的劳动来改造世界观,从来也没有想过要与领导打什么交道。只知道茶厂有一个场部,我刚下放的茅草地工区也有一个场部,我根本懒得问哪个场部是总场部,哪个是分场部。我还只知道农场原来有一个挎枪的老革命李书记,在我们1965年9月下放之前调走了。我到农场后有一个唐场长,一个陈场长,后来又提拔了LJ和WLX这两名女知青副场长。谁是正场长,有没有其他的场长,我也懒得问。那时农场不断有各个工作组来搞运动,搞四清,搞社教,搞文革,你方唱罢我登场,不断有人上台声色俱厉地训话,究竟谁是农场的最高领导,谁在指导农场的运作,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清。
    1965年9月我到桃川农场后,农场一共有500多人,划分为14个生产队。我们当年下放的知青分成4个队,11队、12队在茅草地,13队、14队在茶厂。我所在的队是11队,我们队上都是长沙一中和十五中的学生。平常都是各队自己生产,互相来往不多。只有65年冬天茅草地修水渠,茶厂和其他工区的知青也来茅草地参加会战,大家才在一起挖渠筑堤, 另外农场有时举行什么会议、活动,农场各工区的知青才有机会见上一面。
    那时的知青真是可爱,都在拼命战天斗地,改造世界观,火一样的劳动激情和单纯积极的思想让人永远难忘。可惜这种书本上才看得到的乌托邦式的单纯场面到1966年6月中旬突然有了变化。当时中央已经通过了搞文革的5。16决定,揪这个批那个愈演愈烈。就在6月15日晚上,茅草地工区组织了一次批DT、WH的批判会。会议的前半部分还是按计划在照着讲稿对天放空炮批DT和WH,轮到12队的一位女同学上台发言时,她讲着讲着,突然说到我们农场当时的现状,讲农场领导不力,农场发展不快,知青想尽快改变农场面貌却报国无门,讲到激动处竟痛哭起来。一石激起千层浪,她的哭诉引起了农场知青的共鸣,接下来批判会乱了套,一个接一个的知青抢着上台发言,批判对象都不再是DT和WH而是农场领导,有的发言还点到了县里的某些部门。掌声一阵高过一阵,知青的情绪热烈得几乎掀翻了场部的屋顶,最后,差一点通过了连夜到县里去请愿的提议。会后,知青们仍议论纷纷,彻夜未眠。
    第二天,知青们写出了很多大字报,同时,县里的工作组也来了。那以后的几天里,我知道了什么是空气紧张,什么是政治压力,什么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从工作组把那晚上的会定性为* * *的6。15事件后,知青分化瓦解,人心惶惶,提心吊胆,工作组整人差点没整出人命来。除了在会议失控时,整个会场只有知青副场长WLX和另一名女知青没有鼓掌而得到了工作组的高度赞赏,其他知青一律成了工作组不信任的对象,哪怕以写血书的方式来表示悔过也无济于事。我的感觉是,从6月15日晚上开始,农场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朝气和兴旺,不少知青终于领教了贯彻阶级路线的厉害,知道了“原罪”不是靠出大力,拼命干就可以轻易甩掉的。哪看不见的“刺青、烙印”决不是流大汗就可以洗刷掉的,从此,农场的一切都和全国的文革发展接上了轨,桃川农场以及农场知青的命运就注定了。
    6月,本应该是和平宁静,阳光明媚的。我小时候最爱过“六。一”儿童节,最爱唱“六月里花儿香,六月里好阳光”,但后来6月的两件事却让我以别样的心情记了好多年。一件是1967年6月6日发生在长沙五一路中苏友好馆的“6。6武斗惨案”,另一件就是这桃川农场的6。15事件。6月,使我沉闷和压抑,6月,实在不该发生这些不愉快的事。
    经过了6。15风波,农场对知青进行了重新组合,我们茅草地十一队和一些老知青被编成了曙光队,原十二队和另外一些老知青被编成了朝阳队,茶厂那边好像也组成了红鹰队和其他有革命意义的名字的队。过了几个月,农场再一次对知青进行组合,我们曙光队与茶厂的红鹰队进行了合并。队名嘛,我以为是红鹰和曙光各取一个字,没想过还有其他的含义,可是——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位领导讲话的样子,他说:“毛主席他老人家红光满面,你们就叫红光队吧!”可这位领导姓什名谁,当时是什么领导,我全忘了。红光队成立后,除了少数人留在茅草地从事种菜等工作,我们曙光队的大多数人都到茶厂去了。我也被派到茶厂去,开始与茶厂结缘。
    其实我早就和茶厂结缘了。我曾经和茅草地的知青一起,忙了一天之后,晚上到茶厂去参加农场召开的大会,领导在上面起劲地讲,我们坐在地上的知青却差不多要睡着了。等开完了会还得赶回茅草地,几十里路呀,两条腿就那么机械地动着,脑子里却在做着梦。人真的是高级动物,可以睡觉走路两不误,而且睡着了走路也不会摔倒。茶厂什么样子,因为天晚,没有看清。
    后来农场适应阶级斗争的需要,在茶厂搞了一个批判并逮捕某“坏分子”的大会,我被列为受教育的对象,到会上当了一个“杀鸡给猴看”的猴子。当时脑子一片空白,茶厂什么样子,哪还有心思去管他。所以茶厂虽然是农场的场部,但对我来说还是比较陌生,岂止陌生,它还是让人疲惫不堪的场所,是肆意凌辱人的禁地,是泥潭,是火坑。
    被分到茶厂时距下乡已经有一年多了,早已经没有了从学校刚毕业时的那点书生气和激情,尤其是经过6。15事件以及正在轰轰烈烈开展的文化大革命,农场知青离心离德,我则完全不知自已的前途在哪儿。所幸在茶厂我碰到了几位原来在小学就认识的年长我几岁的校友,他们对我不错,凡事也能照应,我倒也不觉孤单,更没有受欺侮的感觉。就这样,每天或是冒严寒挑塘泥,或是到清溪源大山里砍竹子、扛木头,或是在乱石成堆的地里挖土。最后,就是担任队里的牛倌,每天赶着一群牛到处吃草。傍晚时,用手拍拍牛肚子那由凹变凸的地方,听到“拍,拍”的很实的声音,就心安理得地把它们赶回牛栏。辛苦,劳累,麻木,迷茫,。。。。。。每天比老农民更老农民地生产、生活,直到1967年元月某日,夜走鸟仔岭。
    我最初的计划是在龙虎关下车后,一路步行到粗石江,寻访茶厂场部旧址,再一直走到桃川镇。在我的记忆里,茶厂没有到粗石江,如果从粗石江就开始寻访茶厂场部旧址,应该不会错过。另外,往桃川走要路过宋村。宋村在我印象中是个很大且集中的村落,当年不知怎么被人描绘成了土匪窝子,很有一些让人恐怖的故事,我一直没有进宋村看过。这次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对它探访一下。
    粗石江,顾名思义,是有大石头的江。不像茶厂那样没有生产茶叶的工厂而名不符实,它的确有一条满是巨大的卵石的江。虽然我看到它的时候,这条江只是一大片干涸的河床。雨季时它是否洪流翻滚,波浪滔天成为一条真正的江,还是粗石尚存而江早已经成为历史?我凝视良久,总觉得粗石江那一片乱石下隐藏了无数的秘密。烈日下泛着光的大片卵石,尽显地质年代震旦纪、寒武纪的蛮荒,仿佛在讲述女娲补天后把它们遗落在这儿的故事。
    当然啦,神话是神话,科学是科学,真要讲清楚,只有那些地质专家到粗石江来考察一番才有结果。当我走到粗石江时最迫切的,不是找学者专家,而是要马上找到能说出茶厂场部具体在哪儿的当地人。可要找到一个知情人,尤其是讲得清茶厂一、二、三的人却并非易事。
    首先是四十年的时光流逝,找询问对象首先要看他的年龄,没有60岁以上的人就免开尊口。其次,马路边的房子太少,同时人们可能外出打工或下地干活去了,可以询问的对象实在不多。不过比起四十年前马路边基本没有房子,总算不必跑到老远的山脚下去找人。
    我看到马路边有一排房子,门口有好几个老年人在围桌打牌,我赶忙上前向他们请教。交流是不成问题的,因为我是在广西出生的,最初学讲话就是学的桂林话,1965年下乡时,江永的老乡就都说我官话讲得好,我那时才知道当地把桂林话当成官方语言。今天童子功又起了作用,他们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可是他们的话一出口,我就觉得是被兜头敲了一闷棍,完全懵了。他们说茶厂场部早就没有了,不存在了,现在那儿全是柚子园了。我问是否还有一栋旧房子。他们说都没有了,房子全拆了,土地全变成了柚子园。我不甘心,我记得在湖知网的江永栏目里看到过网友发的记述游茶厂的文章,好像就是一、二年前的事,说那儿还有遗址,另外一篇文章里似乎说那儿现在是一所学校。我于是又把我要找的茶厂场部讲述一遍。那里的一位老人说:“没有错,就是那个农场,农场原来有个带枪的李书记,里面是有很多知青。但后来改种柚子树时,旧房子就全拆了,地也平了,都变成柚子园了。”言之凿凿,他居然提到了李书记。我又问了几句相关的话,想多获得一点我认为有助我寻找场部的信息。可是,也许是他们也了解得不是很多,也可能认为都给我讲清了,明不明白是我的事。在一连串催促“出牌、出牌”的声中,我只好失望地谢过他们离去。一路走我一路想,他们讲的好像是真的,但我在网上看到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更愿意相信网友,我还要继续找人打听。
    我又在路边的一栋房子门口看到了老年人,我上去又一次把我想打听的事向他讨教,谁知他说他以前不住在这儿,是别处搬来的开店的。真让人失望又无可奈何。
    走着走着,马路右边已是大片的柚子树林,我觉得应该到茶厂的地面了,即使问不到人我也不能耽搁了。于是,我从第一条与大马路垂直的岔路开始,每一条路都走进去大约500米,我记得场部当时好像离大马路并不是很远,我走500米,再往远处看看,如果场部还有房子或遗址,应该不会漏掉。
    每一条岔路的宽度,我觉得都和我印象中的差不多,其路基,荒凉的样子也与当年相仿,我每走进一条这样的岔路,都像是走在当年我赶牛放牧的路上,都希望奇迹出现,能看到我印象中的场部那几栋房子,哪怕是破旧甚至顶塌墙倒呢。但是始终没有。
    每一条岔路相互间隔不能算近,这么走了二、三条岔路之后,我觉得已经到了最接近场部的核心区域。我脑子里不断出现那几位打牌的老人说的话,同时我也努力回忆我在网上看到网友发的文章的情况,结果只是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仔细把文章记录下来,现在抓瞎了。
 


大马路旁的失望


 
    路边的房子本来就少,想找到60岁以上的人更少,我只好降低要求,只要路边有房子就过去看一看,见到三、四十岁的人也向他找听。当我又向一位中年老乡询问茶厂时,他问我要找茶厂的哪一个?我只好又多费一点口舌说我不是找人,是要看看我以前下放时的农场场部。他一脸的不屑和不解,说:“那有什么好看的。”我怔住了。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要来寻找原址?我还真说不清楚。
   其实我在茶厂住的时间并不长,茶厂也没有给过我什么欢乐。我为什么几十年来心里总会记着它,今天又汗流满面地在炎炎烈日下寻访它,而且有找不到誓不罢休的决心?我不由得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起来。我想,这种忆旧的心理可能就是一种情结吧,说原始一点是一种本能,说高级一点是一种感情,应该是大自然在造物时就决定了的。宇者,茫无边际,宙者,无始无终,人类不就是这么从古到今走过来的么?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是很有道理的,从解剖学上讲,动物和人类的胚胎几乎没有什么分别;从行为学上讲,人的言谈举止也不过比动物的行为习性进了那么几步,有时简直就是一脉相承。鸟有迁徙,鱼有洄游,这是原始本能。那么上了小学的小孩也想再到幼儿园去看看,二战有些老兵每年都到诺曼底登陆的战场去献花,从纳粹屠杀中侥幸生还的犹太人到奥斯威辛集中营去凭吊,这又是为什么?人们常说上了年纪容易怀旧,好像怀旧成了不思进取,逐渐衰老的象征。其实不然,向前看和追忆过去是无法分开的,打仗要不断总结经验,回忆过去是为了开拓进取,寻找自己曾经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上符天意,下合人情,它是一种对自己人生的肯定,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骨子里对过去,对历史的认同和尊重。
    当我又找寻了几条岔路还是没有结果时,从我们后面走来了一位中年妇女。我这时已不管什么“白猫黑猫”了,谁能告诉我场部在哪儿谁就是指路的明灯。这位妇女听我讲了情况,说她虽然不知道农场在哪儿,但她愿意帮我们问问。路边不远处正好有一栋房子,她于是和我们走了过去。这家人当时只有几位妇女在家,看样子是吃过了中饭准备出去干活了。我听她介绍说我们是来找茶厂农场的,接着又听她压低了声音说:“他们可能是来投资的。”可能天太热,也许是走累了,反正我脑袋里乱糟糟的,怎么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介绍一下。
    可她这么介绍一下确实有效,那几位妇女就耐心地听我描述起来。让我激动不已的是,她们说知道茶厂农场,还说农场的房子还在。我大喜过望,但接下来她们讲的位置却与我印象中的不符,是在马路的另一边,又让我疑惑不解。我知道茶厂当时还有13、14两个队,但我忘了是在马路的哪一边了,她们指的房子是不是原来13、14队住过的呢?我于是问她们清溪源是不是远处的那处山?她们说是,我说,我要找的地方肯定是在清溪源这一边,不会错的。这几位妇女商量了一下,说离她们家不远有一片塘坑,那儿好像过去是有过农场的房子。听她们提到塘坑,我觉得有眉目了,因为1966年冬天我曾冒着严寒和知青一起挖过塘泥。就算找不到旧房子,能找到旧址,找到我亲身劳动过的地方,也就很满足了。我赶忙向她们致谢并告别,我太想到那个塘坑去核实一下了。不过,那位妇女介绍说我们可能是来投资的却让我心里不是滋味。我不知道她说这话的真实意思,是她真以为我是来考察投资的呢,还是她深谙此时此地说起投资会有奇效的道理。很显然,至少在茶厂这个地界上,投资二字是当地人最爱听的话题。我想,如果她不提投资,我是否会被简短地打发,问不出什么东西?
    1965年下放到江永不久,农场的领导就号召我们努力劳动,为两个800而奋斗。即每亩产粮800斤,每个知青每年有800元票子,他还特别强调,这个收入超过了国家的18级干部。在那个年月,要达到这个目标真不是容易事。领导有远见会划算,他们说江永这个地方很适合沙田柚生长,如果我们培育柚子苗卖,一棵嫁接好的柚子苗能卖一毛钱,一亩地能育若干苗,一共培育多少亩,粗算一下,还真离那个伟大的目标不远了。说干就干,农场买来了大量的沙田柚,足足堆满了茅草地场部一礼堂。我于是和其他知青一样,开始为革命理想而大吃沙田柚。为了保证种籽的发芽率,吃柚子时有专人剖柚子剔籽,我们只管敞开肚子美美地吃就是。当然吃柚子不比后来吃打籽瓜,是要出钱的,每个要收几分钱。可是我敢打赌,现在没有人吃过当年我们桃川农场知青那么多味甜汁多的正宗的沙田柚。吃柚子只是实现革命理想的第一步,接下来挖土,整地,做苗圃,施肥,播种,育苗,嫁接,管理。。。。。。干了很多又要体力又要技术的活。尽管还没有见成效我们就离开了,不知那批柚子苗后来的命远是否也像我们知青一样坎坷。可是没有当年我们知青大汗苦干地开垦茶厂这一大片荒地,没有知青当年种柚子的创业和实践,哪来眼前这一片三万亩柚子基地?谁又敢保证这片柚子树中没有当年我们育的柚苗的后代?三万亩沙田柚带来了丰厚的利益,可现在有谁还记得这片沃土的垦荒者,谁还记得我们这些当年的育苗人?
    我按照那几位妇女的指点,往柚子林里走了好一会才看到了那个大塘坑,可是这是一个布满了粗石江那样的大石头的大坑,丝毫看不出有人工挑过塘泥的痕迹,任我怎样挖空心思也联想不起曾在这儿劳动过。塘坑的对面,透过柚子林的树梢,我看到好像有旧房子的房顶,会不会是以前我们场部还剩下的残垣断壁呢,我觉得这似乎是最后的希望了。于是冒着踩大石头崴脚和被农民为挡牛羊设置的荆棘刺伤的危险,走到近处去看个仔细。结果那不过是个农民废弃的厕所之类的小土砖屋子。为了不与可能存在的农场遗迹失之交臂,我绕着这个大塘坑转了一圈,有时还停下来闭目回忆一下当年的情景。除了闪出一个念头,就是整个粗石江,茶厂这一片地底下都是巨大的卵石,有待专家研究,其他一无所获。
    当我又一次回到大马路上,又一次向一位好像还比较精干的人打听时,他告诉我说,往前面走里把路,在一个标有“水管所”字样的牌子对面有一栋房子,那房子后面就是以前知青的房子。我听他讲得有鼻子有眼似的,于是谢过他,背着沉重的大包往前走去。到了那栋房子找主人打听,他们竟说什么也不知道,真让人丧气。我不甘心,沿着房子旁的一条路往里面走,近乎绝望地向路两旁的柚子林打量,结果还是无功而返。
    站在马路上往桃川方向眺望,我这才发现都快到宋村了,前方已经没有什么柚子林,已经不是茶厂的地界了。想到刚才为了找这个“水管所”,中间有二、三个岔路没有进去看,怎么办?头上太阳高悬,纹丝不动,似乎它一定要看我能不能找到原来的场部。此时,理智告诉我:“场部找不到了”,但那股知青情结却“发宝气”地命令我:“把每条岔路都走一下,尽管不知道场部在哪里,也要让你的双脚真实地踏上场部的遗址,让你的脚印与四十年前的脚印重合。”我对妻子说:“我要返回去,再到错过的那几条路里去看看”。妻子说:“你要愿意就去看一下吧,别留下遗憾。”我看着妻子那疲惫的样子,再也不忍心让她跟着我跑冤枉路了。为了我的知青情结,她已经付出得够多了。我于是要她在路边的房檐下休息,同时把沉重的包让她看管,我好轻装前进。
    接下来,我以极快的速度走完了这几条路。速度虽快,程序不减,每条路都走进去了至少500米,碰到路边有房子就一定要找人询问和察看。可是,除了找到一位正在修理门窗的师傅,一问三不知,就只有几条正在午睡的狗懒散地向我叫着表示不欢迎。
    正午的阳光晒得人头晕目眩,悠悠忽忽,惆怅自失,我想象着登上了一座小山在俯视农场,又想象着在飞机上向下鸟瞰农场。可这大片的柚子林,没有任何可借助的坐标,更没有人可以帮助我,怎么寻找啊!春秋时从吴国借兵回来找楚平王报仇的伍子胥,当他在荒滩野地因为找不到楚平王的埋葬之处而放声大哭时,有险遭灭口的工匠出现,告诉了他楚平王的葬身之处,使伍子胥得以鞭尸雪恨。此时的我,已经不抱幻想能找到场部的房子,只要有个人肯定地指着一处地方,说,这儿过去就是茶厂的场部。哪怕那儿什么遗迹也没有,我也心满意足了。可有谁能告诉我呢!我试着对天,对着柚子林狂吼了几声,可除了马路上断断续续地一辆又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发出的呼呼声,好像是嘲笑我每走进一条岔路后希望的破灭,再也没有别的回应。
    我望着眼前已经累累挂果的柚子林,百感交集。以前我们知青艰苦创业,为之奋斗的不就是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吗,不就是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吗?可为什么总感到少了点什么,觉得它是那么的陌生。知青呢?知青哪儿去了?我又到哪儿去了?三万亩生机勃勃的沙田柚基地呀,如果有我们知青的身影,它肯定更加诱人,更加生动!
    江永连通恭城的大马路宽阔笔直,坦坦荡荡,两旁竟没有一棵行道树。那一个个被砍伐残存的大树蔸,突然使我觉得是那么的无助,身心俱疲。脑子里闪出无数个回家的画面,闪出无数条回家的路。我真想找到那条虽崎岖不平,茅草遮掩,但有亲人、朋友在等我的回家的小路。
    (妻子心语:明明老乡说茶厂的房子早没有了,却还非要找寻;仅仅是心中那四十年前的一段缘分,这么费劲地寻找,简直不可思议。跟着老G这么一条路一条路地窜,换了别人谁也受不了。爱屋及乌,也只有我理解并尊重他的这份知青情结,愿意陪他一起冒着大太阳苦苦找寻。老G一个人返回去碰最后的运气,我希望他很快就返回来,因为烈日当空,又没有吃中饭,弄不好会中暑的。可是我又希望他晚一点出现,因为那可能是他已经找到了农场,正在圆他的茶厂梦。当老G终于走到我面前时,我看着他满头的汗水和一脸无奈的表情,知道没戏了,放下了心却又心疼,唉,这就是我那个认真得近乎傻的老G。)
    如此这般地折腾一番,没想到竟然是梦断茶厂。虽然宋村已经近在咫尺,我却没有了探访它的兴致。阳光太强了,人也是太疲劳了。按我的原定计划下午还要到茅草地去,没有时间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支撑了。我们放弃了原来想走到桃川镇的打算,在马路上拦下一辆开往江永的客车,坐到了桃川镇。
    大半天的跋涉和寻访,在桃川镇汽车停靠点找到了亮点和感觉。那熟悉的堆满了乱石的河滩,那沿马路的一线店铺,我认定40多年前我从长沙下放江永,第一次就是在这儿下的车。我顾不上吃饭,先向人打听桃川镇的老街还有没有,在哪儿?
    不知是老天被我感动了还是碰巧。当我向路边店铺里的一位妇女打听,照例先通报我是原桃川农场茅草地的知青时,这位老板娘竟说她姐夫也是茅草地的知青。我赶忙问她姐夫是谁,她说叫LYK。我一听大喜。LYK三个字我可是有几十年没有从别人嘴里听到了。我马上告诉她,我与LYK初中同班,下到桃川又是同一个队,彼此非常熟悉。我以前好像是听知青朋友说过,LYK和LSC都在江永工作。但已经40年没有联系了。我问她LYK现在哪里,她说到深圳去工作了。接下来,她告诉我桃川镇的老街在哪儿,并建议我先住下来,吃了饭再去茅草地。他乡遇故交是最让人惊喜的,没遇到故交,遇到了故交的姨妹同样让人高兴。她说有一家私人旅社很便宜很干净,吃饭也很方便。我高兴地接受了她的推荐并跟着她到了那家旅舍。我开好房间把背包一放,在餐厅把菜一点,就和妻子到老街上去了。久违了的桃川镇,能早一分钟看到它也好啊。
    谁知上了老街,却好一阵找不到方向,所谓的老街已经面目全非。我想向街上的居民打听,可他们打的打牌,忙的忙生意,没有谁理会我急切的心情,没有谁愿意和我多扯两句。还好,街上有一栋老房子,凭它墙上的标语口号,我断定它40年前已经存在。尽管我忘了它当时是供销社还是别的什么机构,可我40年前肯定看到过它,也肯定到里面去过,这就够了,足够了,我的心情明显好起来。
    菜已经点了,我们也确实饿了,该去吃饭了。能够有看到40年前的老房子这点好心情作佐料,今天的中餐虽然太晚了点,但一定能吃得香喷喷,为我下午的茅草地之行加上油,鼓足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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