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粼粼的潇水绿翠翠的山——庚寅年回乡杂记

         清粼粼的潇水绿翠翠的山

                                                                              ——庚寅年回乡杂记（上）

                           （一）那方的山水这方的人

      庚寅年金秋十月，天高气爽，日丽风和，江永县最豪华的瑶家山寨酒店内喧嚣嘈杂，人声鼎沸，人人红光满面，喜庆洋溢，花甲之年的长沙老知青杰伟，从繁华的长沙城回到当年作田的都庞岭，又一次来耕耘创业了。在开业庆典的豪华酒店里，流光溢彩之间，几位白发苍苍，满脸茫然沮丧的“农妇”，行走于几桌知青酒席之间，欲说还休，沉默无言，憔粹的眼里，流露出对亲情的渴望，却又显情怯的心酸。怀着复杂同情的心情，悄声的探问着她们；
------你是长沙下放江永的知青吗？
------嗯咯，我是64年从长沙下到江永的------。满头白发，衣着陈旧，讲着一口半“长”半“江”话的她，几乎是像回答上级首长般的卑恭，细声悄悄的回答，谦卑的细声，立时被鼎沸喧嚣的喝酒行令声掩没。而面对着的只是茫然无奈的眼神------。
四十六年来，都庞岭下，潇水河畔，这些留在都庞岭下，无奈的长沙知青们，由于种种原因，她们就永远留在江永过日子，日复一日，年过一年。卑谦的话还未讲完，白发苍苍的她，俩行清泪却夺眶而出，潸然而下。她急忙背过身来扭头走人------。
   望着她蹒跚离去的背影，心中突涌酸楚悲凉，竟一时俩眼朦胧，许久黯然无语。

                                             （二）问君能有几多愁？！
   清晨，江永县天喜宾馆的大门刚开，江永县允山镇马山村村民z，就坐到客厅内等人，这位“奔七”的老人，身患重病，满脸苍桑憔粹，刻满了往日的辛酸和苦难。焦急的坐在宾馆的长沙发上，等待他所寄厚望的老知青。
四十六年前，当我们八口子（四男四女）从繁华的长沙城，被“流放”到这个叫马山的小村庄时，这个比我们大几岁的小伙子，正带着“富农份子子女”的帽子，被马山村的“贫下中农”欺压凌辱，毫无人格尊严的苟活着，那时所谓“阶级斗争”正被搅得火热，他的娘（富农份子）他的老弟（富农子女）也常被无端的训斥着，辱骂着，毫无人的尊严，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做人，所以我们叫他“老鼠子”，他的老弟也被叫作“小老鼠子”。他们为了活着，忍气吞声。
“流放”马山村的第三年，在一片瑟瑟深秋里，村里所有男劳力都要去烧石灰，这是一个极苦极累的活，男人们要卷起被盖，离开搂着睡觉的堂客们，几天几夜不离窑，不停息的轮流在窑口进柴烧火。吃喝拉撒全在窑上。“老鼠子”的娘一个失去丈夫的“富农婆”，也被作为“男劳力”，毫不顾及老祖宗留下的古训——女人是不能到窑前烧窑，否则会塌窑的。也被拖到石灰窑前不停息的进柴烧火，这个饱受欺辱的“富农婆”，哆哆嗦嗦，万般无奈的上了石灰窑干着男人们干的活。
   在村上烧石灰的窑前，喝高了酒的“贫下中农们”，全然不顾乱了“无产阶级血脉”，竟在他娘，一个“富农婆”身上动手动脚，商议着要他娘在窑前陪睡，当时他娘死不肯从，狗急了也要跳墙，“富农婆”终于大着胆子大声斥骂着，苦楚的泪水已满面而流，孤单单的立在几个“贫下中农”色眼迷迷的酒鬼前。而此时却不见“老鼠子”踪影，不知到何处去了。想来他如在此，又能如何呢。
我在石灰窑前听到此事，心中一阵震惊，石灰窑前这些所谓“贫下中农”形像，立马变成一团烂肉，叫人恶心不已。后看到他娘孤独一人站在熊熊喷火的石灰窑前，一脸悲伤，俩眼满含泪水，小声的骂着，嘀咕着，用脏糙的双手揉抹着泪眼，此时我从心里为她感到一种透心的悲哀和凄凉。
2007年的秋末，时隔四十三年后，我和堂客又到江永寻找逝去的梦，在允山镇他新建的楼房里，见到了久别几十年的“老鼠子”，不用任何介绍，他竟能一眼就认出我和堂客，并叫出姓名和当时的小名，我和堂客惊诧不已。而且当年我们这“八口子” 姓名和小名，他都能一一道出。他那饱受欺凌的“富农娘”也早已赴天堂，再也不用赫心赫胆，忍气吞声。
现在那马山村任共产党书记官，独掌大权的却是当年也倍受欺压的，“地主兼反革命份子”的儿子---老三。再也没有甚磨“阶级”之分，做人的权力人人平等。这是几十年前无人敢想像的，包括此闹剧的始作俑者。
         也正应了伟人的一句妙词；箫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当他得知我们明天就要离开江永时，第二天清早，他就赶到县城，将俩瓶他养蜂所酿的纯蜜，送给我们。人却木纳少言呆站着，没有多余的客套话，直到我们的车开去很远，还看见他在瑟瑟秋风中呆立着。
我们在四十多年后，才感到“老鼠子”却原来也是个木纳寡言却很重情之人。
当年在这偏远的小山村，一切真情都被压抑着，强摁着，一切真话都被深藏着，伪装着。人已麻木，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老鼠子们”的苟活，其实与我们知青一样，是一种最大的悲哀和无奈。
在我们离开马山村后，“老鼠子”终于讨了堂客成了家，由于传承香火的观念根深蒂固，一口气生下六个女儿后，仍不肯歇息，终于在第七胎上，生下一个男丁，才掩旗息鼓，可人却从此陷入苦难挣扎的泥塘。等到含辛茹苦的将儿女们拉扯成人时，自己也成了一“破铜烂铁”，一身是病。
      在“奔七的路上”，他听说政府开始了新的农村政策，农民也可享受医保，养老保险和低保。由于他年老体衰，已丧失劳动力，子女们也处境维艰，常使他心灰意懒。此次新农政策，又燃起了他好好活下去的希望，他递上申请书，政府为他拍了照，填了表------，别人都开始快活享受时，他的事却泥牛入海再无消息。他开始感到莫名的委屈和无奈。
四十六年后，此次秋末回江永探访，再见到“老鼠子”时，谈及此事，他满脸辛酸委屈，口未开却已俩眼满含泪水，半天讲不出话来------。
      此次他清早赶到宾馆，就是想找我们这些老知青，帮他解决他的郁闷，他的忧愁。他以为；我们这些知青都是通天权势之人，此等小事，如同探囊取物。殊不知我们这些草根百姓，如同他一样，也有着说不尽的烦恼，讲不清的忧愁。
由于此行时间紧迫，无时间陪同“老鼠子”到“县衙门”去“击鼓诉事”。于是他带着极失望的心情离开我们，沮丧无奈的返乡。
      望着他佝偻单瘦的身影渐行渐远，一股辛酸惆怅涌上心头，此时我只能在心里默念；“老鼠子”想开点，希望总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都庞岭已是阳光灿烂，潇水清蓝。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那年月做人毫无尊严的苟活日子，就像蜿蜒不息往北奔流的潇水，一去再不复返了。

如图一；
清粼粼的潇水绿翠翠的山——江永，心中永远的家。

下载 (198.03 KB)

2011-1-8 10:41

如图二
四十六年后，还是几多郁闷几多愁。图中者为多病的“老鼠子”z

下载 (121.35 KB)

2011-1-8 10:45

如图三；
当年倍受欺凌的“小老鼠子”，如今已长大成人，由于年幼时极度营养不良和心情凄楚压抑，至今仍单瘦矮小，无儿无女。后带养一女，聊度余生。堂客见着他时，述说着他当年被戏弄的情景，活灵活现，似历历在目。

下载 (131.66 KB)

2011-1-8 10:52

                                                               庚寅年【冬至】后于星沙

长安人

Rank: 7 Rank: 7 Rank: 7 Rank: 7 Rank: 7 Rank: 7 Rank: 7

下放地

头衔: 知青VIP

2楼

发表于 2011-1-8 11:18 | 只看该作者

清粼粼的潇水绿翠翠的山，怎载得下今日的愁，昔日的苦。

清粼粼的潇水绿翠翠的山——庚寅年回乡杂记

[收藏此主题] [关注此主题的新回复]

[通过 QQ、MSN 分享给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