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于“芒”:邓晓芒如是说
于是我闻:
孔子曰,不知生,焉知死。中国的儒家注重生,回避死。西方人反过来说,知道了死,就知道了生。
中国人说,生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别的,是手段,如天下,国家、民族、家族、他人等等。大的理想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小的渴望也是为了父母兄弟妻儿子女。西方人则说,生是为了自己个人,个人的幸福和快乐。
儒家讲生,讲的是义务,是为他;西方人讲生,讲的是权利,是为己。
中国人看待死,死是过程中的链条,上有祖先父母,下有子孙后代;中国人追求不朽,是为了青史留名,是历史的不朽。西方人说死,就是个人生命的终结,与他人无关;所谓不朽,指的是灵魂,因为灵魂会上天堂或下地狱。
儒家说了一大堆义务,包括诚信等等,实际上自己做不到,也不想做,却希望别人包括孩子们做,如《弟子规》。而中国的道家看出了儒家的虚伪,反对礼法,如嵇康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追求山川自然,放浪形骸。结果放弃了义务,也放弃了权利。
儒家有积极的,但是虚伪的,道家是厌恶虚伪的,但没有积极的资源。西方人讲权利,为自己而生,所以追求个人幸福、快乐,也能够得到。
中国人背着沉重的包袱,为他人而生,要么虚伪地活着,要么消极地逃避,没有幸福感,没有快乐。
譬如说爱,中国人说爱情,往往不说“我爱你”这三个字,——说不出口。为什么?因为爱情是排他的,独一的,是独占一个人的灵魂的。中国人不相信灵魂,所以有三妻四妾包二奶,这不是爱,只是情或欲。而西方人是相信灵魂的,爱情是绝对与灵魂有关的,所以自有基督教以后就坚守一夫一妻制。
再譬如爱的推广延伸,中国人只局限于家人家族,说爱国是靠不住的。贪官爱家,不爱国。贪官之所以爱家,说到底是为了他人,为了子孙后代的延续,为了他们永远过富裕的生活。西方人也有贪官,但只是为自己此生的幸福与快乐。
中国人不是爱自己个人,也不爱更多的人群或国家,而只爱自己的这一个小家,这实际上是导致腐败的根源。
又譬如惧。中国人最贪生怕死,好死不如赖活着。除了自己的小家,一般不会见义勇为。至于自杀,中国人自杀都是为了别的原因,没有人会为了自己活得不耐烦而自杀。西方人则会因为本身的原因自杀:古希腊斯多噶因想到“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而感到无聊于是自杀,美国作家海明威因写不出小说而自杀等等。
生死爱惧,中西有别,各有利弊。不厌生,不惧死,生时有价值,死时无悔恨。——这是一种中西合璧的生死观。
在民主与法治之下建立健全的个人主义。——这还需要长期的启蒙。
于2月28日晚12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