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浮生六记之(二)——“尤教授”(上) “尤教授”——我的知青朋友,一起在乡下蹉泥巴砣搞了五年多,又都在74年下半年分别招工回城。他招到省城公交人汽公司当售票员,我则到了离省城几百公里远的湘南某安装企业作安装工。 一年之后,我回到省城,在单位驻长沙办事处跑腿。转运设备和材料,还兼搞采购。每天在火车北站,汽车东站和各仓库之间来回奔波。就这样和“尤教授”又续上了交往。 一天,我去火车站取快件,挤上一辆公共汽车,刚好碰上“尤教授”在车上售票。知青遇知青,显得格外亲,那高兴劲就甭提了。“尤教授”穿着整洁的工作服,头发梳成小分头,油光睁亮,一丝不紊,精精致致,和在乡下当知青时有了天壤之别。说起话来不急不慢,条理清晰,风趣诙谐还和当年一模一样。他边卖车票,边和我聊侃。到一站就报起站名,“天心阁啊天心阁,中间人往后面挪,抓好扶手卖好票,不要互相脚踩脚。”他神态自若,我一听顿时喷笑起来,一笑还没止住;又到了第二站,只见他伸头向车窗外喊报起来“凤凰台啊凤凰台,要上车就把队排,卖好车票往后挤,下站还有人上来。”二笑我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你就有味乃!报站还报起打油诗来嗒,笑得我要死!”“历来如此,坐过我的车的人都晓得我是咯样报站的,咯么子好笑啰!”他满脸正经说我少见多怪。转眼车又是一站“湖南旅社火车站,行李包包莫要忘,此地扒手特别多,注意口袋被人摸。”一路上四六句子从他口中溜出来,我肚子都笑痛。临下车时我调侃地对他说:“我真的佩服你!亏你想得出咯样报站的方法,全国首创!” 当我踏出车门时,他又丢下一句“笑一笑来十年少,保你明年把堂客抱,欢迎再坐我的车,几分钱车票也免掉。”说完把脸朝我仰了一下,表达意思是再见,我站在车窗下笑得腰都弯不起来了。 第二次遇到他时,我去市立一医院看个病人,刚登上一辆公交车,只听见有人叫了我一声,我抬头一望是他在售票。“嘿!怎么你在这趟线路上啰?”我向他问道。他反问道“我何解不能在这条线路上啰?帮别人顶个班乜!”他在车厢里人群中来回卖完票后,回到售票员座位旁时,用肩膀碰了我一下,低声说道“上来嗒两个扒手,看我来调他们的口味啰!”我赶紧四周张望,只见车门不远处有两个穿着光鲜的年轻人,正向一位中年男子身后靠拢,其中一位把中年男子贴得紧紧的,就像那中年男子的“御前带刀贴身侍卫”一样,另一位则两只手斜抓着扶手,身子左右晃动,挡住其它人视线。我正聚神看他们如何下手时,随后一口长沙腔的报站声传到我的耳傍。“南门口啊南门口,小心车上有扒手,莫让别个贴近身,荷包不会往外走。”车上的人马上都带着怀疑目光打量四周的人,那个中年男子也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扒手,把身子转了个边。两个扒手没得手,鼓起眼睛望着售票的“尤教授”;“教授”也睁大眼死盯着那两个扒手,然后朝人群喊道:“下站就是八角亭,车往公安局里停,还不赶快溜起走,等嗒你的是牢笼。”两个扒手一听,气急败坏,车还在行驶中,急忙扒到车门边,一边拍着车门,一边大声叫喊“开门啰!快开门啰!”司机一脚刹车,车门顿开,两个扒手匆忙鼠窜,脚刚落地,朝着“尤教授”恶恨恨骂道:“我×你×××!”“尤教授”鄙视地回应同样一句粗鄙话,还加上个“呸!”。满车厢的人哄笑一片。 象上面这样的事情,我坐他售票的车还遇到过一回。有次我提着用棉纱布包着的一根小钢轴去×厂斢换。车到人民医院的时候,上来三个小扒手,围着两个外地来长沙看病的妇女,正准备下手扒窃。“尤教授”又开始报站了,“长沙饭店藩后街,扒手跟嗒上车来,注意荷包会跳舞,冒钱看病划不来。”站在两个看病的两个妇女旁边的人对着她们使眼色,两个妇女警惕地离开三个扒手往后面走,扒手们没得逞,气势汹汹死盯着“尤教授”,摆出一付要行凶的架势。我当时也紧张起来,怕“教授”吃亏,将手里的钢轴紧紧握住,随时好支援他。只见“尤教授”不动声色,不紧不慢从装票的挎包里掏出一把乌亮的三角刮刀,用左手大指拇慢慢在刀刃上刮试刀的锋利,又将刮刀放在下巴上轻轻试刮胡子,眼睛瞟着三个扒手。车上的人都惊讶不已,那三个扒手也有些惊慌。车到了一站,扒手们并没有下车的意思。“今天恐怕有一架打嗒。”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拽紧钢轴,盯住他们的举动,免得被动。“教授”照常念四六句子,收钱卖票,但手中的刮刀一直握着。 车轮继续向前滚,车上火药味浓浓。又将到一站,“水风井啊水风井,不怕扒手有好狠,前面就是派出所,里面尽是些民警,走上前来绳子捆,送去劳教管得紧,乘嗒现在赶快跑,到站会把扪子醒。”一长遛句子把全车厢的乘客都逗得哈哈大笑,三个扒手难堪地低下头,车到站上还冒停稳,一溜烟就没看见人嗒。“我崽崽!今天坐你的车就搞嗒回刺激的唻!”“我们知青麽子场合没见过啰?还怕咯几扎小混混哎!”听嗒“教授”讲这番话,一个个下车的乘客都向“尤教授”竖起大指拇。 又隔了一段时间,我再一次在车上碰到他,和前几次碰到他还是一样的,只是装票挎包里多了一大捆报纸。报站四六句子也改词了,“小吴门啊小吴门,国家主席是华国锋,几分钱来一张报,看的都是好新闻。”我感到惊诧不解,向“教授”问道:“你们车队还兼卖报纸啊?”“教授”答道:“本人自己赚点外快着!”又到一站报的站名词是“经武门啊经武门,全国都在批邓小平,资本主义想复辟,搞的路线是右倾。”还有些站名词是“北站到啊北站到,手有零钱快买报,国内看嗒看国外,回家踏实好睡觉。”看他边卖车票边卖报纸忙个不停,我从他手中拿过几份报纸来,向坐后面的乘客兜售起来,只是没念顺口溜,嘿!也帮他销完了五份。 我当时就在想,象他这样边卖车票边卖报纸,也只怕是开公交车售票员之先河。 ——请听下回分解“尤教授”(中)
新浮生六记之(二)——“尤教授”(中)
新浮生六记之(二)——“尤教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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