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婶是一位知青妈妈。三个儿子两个是知青。大儿子斌斌在长沙三中上完初中和高中,1968年底下放沅江,与隐士安君有些相似。
贺婶是1951年搬来与我家壁挨壁的。我们那时住的小巷,门贴门,户对户。邻里串联,不用理由,也欠“严肃”。捉迷藏时,东家西家随便躲;端着饭碗,张家李家任意蹭,“下等相”显而易见。
“贺婶”的丈夫“贺叔”在“河那边”工作,不常回家。3岁的儿子“斌斌”成了我们的小小弟。每天清晨都可听见“啵阿,巴。啵喔,波......”的朗读声,这是贺婶在用注音字母学文化。不久,她成了某鞋厂的女工。后来虽然又生了两个儿子,仍不放弃工作。她是极少数参加工作的妇女之一。渐渐地,她的文化水平和对新事物的认知,比像我母亲一样的“女流”高了几个级别。
一天晚上,母亲突然大哭。原来是高烧好几天的小妹,在她怀里开始抽筋。贺婶闻声冲进门来,问清情况后,一把“夺”过小妹就往长沙医院(省人医)跑。母亲七不懂八不懂追着哭喊:“怕莫冒得搞手哒喔。”贺婶看也不看母亲,十分强势地挂号,急诊,打针......大医院对这种“小儿科”早就驾轻就熟,小妹在1小时后转危为安。
事后,母亲无数次追悔从前,说有好几个孩子都是这样发烧,抽筋,最后“抽”死的。
父亲腿脚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从不看医,只是常喝点抗风湿的药酒。他看到旧瓶中有半瓶“酒”,拿起就喝,没想到喝了一种叫“乙醚”的化学品。他坐在门口歇凉,忽然就倒了下去。也在旁边歇凉的贺婶一惊,马上招呼街坊用门板抬到了医院。乙醚是一种麻醉剂,经洗胃催吐,捡回了一条命。
母亲那次跳下防空洞竖井,准备自行“了断”时,也是贺婶发现,命儿子斌斌抱上来的。
贺婶去年80大寿。(据此推算,她搬来与我家为邻才21岁。)她和86岁的贺叔依然哦喝喧天,爱讲爱笑。她的孙子已结婚生子,一家四世同堂。
自结婚后,我离开了居住30年的小巷。最近6年住进了小区。遗憾的是:我再也不认识任何邻居。如果在电梯间看到什么人,只好胡乱点头。
一位住在师大宿舍的老学友,儿子出国,老婆在外地协助娘家人做生意,他独自死在家里。一个星期才被邻居发现。
强调保护“隐私”的现代公民,附带着连“隐死”也保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