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与几位“老班子”闲聊,自然扯到利比亚的战火,对自己60多年身处和平环境深感庆幸。
我记起了自己唯一的躲避飞机轰炸的经历。时间是1949年夏天,解放军尚未入城之际。根据现在的历史知识分析,背景大约如此:“国军”主战派的“桂系”终于知道了程潜,陈明仁已经和共产党达成了和平协议,只好放弃长沙,退守衡(阳)宝(庆)直至广西一线。退守前轰炸长沙以达其示威和警告之目的。
如今的步行街北端曾有座“七层楼”,(“......伍家井,六合庵,七层楼,八角亭......”中的“七层楼”即此之谓。)是一座青砖砌成的镂空塔楼,也叫“警钟楼”。上面安装了手摇警报器。摇起来“呜呜呜”的响声惊天动地,用于警示老百姓“防空”。依声音的长短间隔分“预备警报”“紧急警报”“解除警报”三类,我记得紧急警报是好几分钟的长鸣,震耳欲聋,不由你不怕。
我们小巷与凤凰山有四五米的高差,呈垂直悬崖状,靠一端的十多级麻石阶梯连接。靠近悬崖的一栋房子,二楼“高架”在山上,底层与悬崖留有一条约1米宽的“走火通道”,此通道成了天然掩体。
警报一响,小巷人家立刻钻进这条通道,就地坐下,个个露出惊惧之色。坐在我和母亲对面的郭婶,一脸嘎白,将乳头拼命塞进她怀里的“毛毛”嘴里。年近半百的父亲不便于塞在这堆堂客们中间,站在通道外向天空张望。他好像不太紧张,我也还不懂紧张。
飞机来了。尖刺的声音像要撕裂什么,我捂住耳朵。硕大的机身,看去就像要从毛姑家的谷皮树上冲下来。有炸弹爆炸声,坐着的人群连忙紧缩身体,好像要缩进崖缝里去。父亲也往通道里面缩一缩。爆炸停歇,他又出去看天空。他说,炸弹冒投在城里,莫怕!父亲是老长沙,对长沙城的方位格局,道路走向,人居建筑了如指掌。他当时成了大家的“定心丸”。
随着一声炸雷般的巨响,屋顶上的瓦片稀里哗啦泄下来。其中一片泄在来不及躲闪的父亲赤裸的背脊上,立刻挂彩。大家吓得不轻。随后不久,警报解除,除父亲外全都平安无虞。郭婶脸上总算有了血色。
喜欢打探市井消息的父亲后来说,这次轰炸,炸弹都投在了人烟较少的老城边缘,那枚使他“负伤”的炸弹也是投在十字岭工农桥一带。这次实施轰炸的“国军”,其目的可能并不在炸没老长沙,炸死老百姓吧。
事后还得知,鲶鱼套,湘江边的“吊脚楼”下,浏城桥底,天心阁城墙边都躲藏了大量人群。来不及的就躲在家里桌子底下,上面盖几床棉絮。这种场景,我是既不想体验,也不愿见闻了。
父亲那次仅仅皮外伤,几天后不治而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