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千
我读小学时,学校操场的东边傍绿荫有一架秋千。每次我和同学打扫教室那天,洒水、扫地、摆课桌、擦黑板后,马上就跑向秋千。秋千横臂上系着两根粗绳,下方吊着条木板,我们蜂拥而上。直听到串串铃铛般笑声来回飞荡在操场上空。蓝天白云中,任你想像秋千巨人的面容:是千变万化的孙悟空、呼风唤雨的哪吒,还是童话文学之父安徒生、两度获诺贝尔奖居里夫人。梦幻像翅膀一样随着秋千荡入云端。
读小学6年级了,星期天、寒假,我时常独自步行四十多分钟,去中学教化学的大叔家补习功课。大叔的小院,住着三家人,有两位同年级的女孩。大叔国字脸上架着一付厚厚的眼镜,镜后笑眼透出他的慈祥、智慧,讲话带点乡音。他拟作文题和出些算术应用题给我们做,还一一给我们批改作业。不懂时,他就打比方教我们,直到我们听得笑嘻嘻弄明白。小学毕业我考入了市一女中。知青招工回城后,真想再上学。偶然机会让我进了医疗专科学校读书。再看望大叔时,他从钾、钠、氯、钙等离子的特性说起,到形象的概述“人体就是一个高度精密的生物化学工厂,如:肝脏进行着蛋白质、脂肪、糖等物质的三梭酸循环……”。因文革没让我学过化学课,有了大叔的补课,增加了我对医学基础的兴趣。并使我工作N年后经考试晋升了职称。亲朋中经他帮找中、高考资料辅导,考取学校的不少余10位。
几十年后,遇到他教过的学生说,大叔喜用生活比画教学,如:吃豆子的化学变化剖析……风趣的讲课给同学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年轻时期, 常星期天带上几件器皿,去青少年宫,他边做几个小实验边讲科普知识,从液体的几种颜色变化引导少年学科技。他最喜欢教学实践活动,所在的校科学馆曾有他带学生提炼的香芋油;馆旁还曾有大叔带学生挖建的科学实验——沼气池。
大叔少年时,家中困难,兄弟好几个,考虑弟弟们要谂书,他只好报考湖南一师范去读书。他学习刻苦,成绩总在前茅,是数学课代表。在校的假日里,他和同学一道去街道或工厂进行扫盲。暑假回到家中,得闲时他摆放好小黑板,给大嫂、堂弟妹等教识字、算术、唱歌。他1951年毕业,初从教兼实验室工作人员。这段经历给他经后的教学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在他任教累积一定丰厚经验时,不是科班出身的他曾任市中学化学教年组组长。
大叔因脑梗塞去世八年了,一直来家中看望大婶的其中一位他50年代末入校的学生讲述:那时上实验课,用试缸培养小球藻,肚子填的是红薯。当时大叔担任班主任,一次期末考试前夕,他见学生(讲述者)因两天未吃一点东西极虚弱,马上把家中的饭菜票拿来送给他。大叔还一直帮助及鼓励班上其他贫困生。在社教的近2年期间,他住在一户贫困农家,有位约十三岁女孩上初中,大叔劳累一天后,经常为她补习功课。社教结束时,女孩唯一感激方式是送给他一张纯真的学生照。大叔对自己要求严格,有一天,在去教室路上,他头部碰上电线杆,右眼外伤,为不耽误课时,仍坚持上完周末2天的课,直到星期天才去看眼科,导致右眼视网膜剥离,几乎失明。近六旬时,他患了鼻咽癌。我陪他去做钴60放射治疗,一路上他谈笑风生,你不会想到他是刚从化疗痛苦中熬出的人。绝症居然在他乐观情绪和配合治疗下被吓跑了。那段时期,大叔带着疾病,仍与同仁一道编写完成了教科书。
大叔的收入只是一般教师工资,他参加工作后不久爷爷去逝,奶奶和小叔(读书)住在他家。赡养老人、育幼儿、亲兄弟,贴补着家。小时候我家仅父亲微薄薪水难维持,家人生病也多,没少让他接济;乡下亲眷找来,他从不拒绝;侄儿侄女的生活、学杂费哪家有困难就送到哪家。而他从来是穿、吃简朴。
在这座城市里,大叔家是我家唯一的亲戚。假日里我最喜欢去看望大叔家。我十三岁后去大叔家,有时帮奶奶洗衣物,大叔总是夸奖鼓励我劳动。下乡时,大叔的关心融入我的家信,父亲的来信中字字间间有他俩交流后的嘱咐。我小时在大叔家,读《十万个为什么》或少年文学等书;当知青时,他寄来江西早版的《裁剪》书(后有了穿着自己做的花布衣裳的结婚照,女儿成长中娃娃衣都是家制的);到他晚年时,他送给我们夫妻一套他钟爱的老版的《辞源》。
二十多岁的我和先生认识,我曾特地领着他到市青少年宫的大草坪,兴致浓浓地荡起秋千;五十岁了我俩又去了公园人工湖心烧烤岛的秋千旁,站上木板紧抓那两条粗绳仿佛还想荡向那高空。
手中的笔,忽然停下,我仰望窗外苍穹。在我的心底,大叔是一位普通教师,而我的人生道路上,他一直像位父辈老朋友,影响并呵护着我。他不就像那架我喜爱的大秋千吗!举托着我一步步走向人生。他桃李天下的学生也忘不了他的启航护送。
秋千的魅力,他粗大的木柱,有扎实的根基,刚劲地、高高的直立在地坪上,伸着他结实的臂膀,给人们攀爬的藤索,你蹬上他的踏板,用心勇敢向着你的目标荡漾,越高越心旷神怡视野开阔。
希望这些难忘的回忆像秋千的魔板,鼓励渐变老的我仍乘上它,游在生活自由理想的碧空。
噢,我敬重的老朋友——笑容依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