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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新至善村(二十一)

                            新至善村(二十一)

   

      新至善村共六十八家,但文革前的老住户就只剩三四家了,而从1953年新至善村建成后一直住在村里没动的也就只有我们一家,我母亲今年91岁了,但她思维敏捷、记忆清晰。她在这里住了整整58年了,见证了村子里的兴衰,我是1969年下放农村后离开新至善村的,我写新至善村系列文章时,得到我母亲的大力支持和帮助,她提供给我许多的有关史料,使我能较顺利把新至善村写出来。因黄埔后裔版块在收集有关父辈们抗战的故事,我母亲年轻时也参加过抗战,所以 借此机会我也讲述我母亲的这段经历,也可作新至善的继续。
      我母亲陈惠霞,1920年出生于广东顺德大良农村的一户殷实人家,我外公是当地小学校长,家中还兼养桑蚕。我母亲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她能读上小学,但外公只让我母亲上语文和算术课,凡有体育、音乐和画图课时,外公就要我母亲回家做事。母亲读到小学五年级时,外公就不让她读了,他打听到广州的一所卫校来大良招女生,想要母亲去读卫校,学门手艺。就带我母亲在当地照了张两寸的半身像,这也是我母亲第一次照相,那年她才14岁,而卫校规定需年满18岁才可报名,我外公就只带那张照片给我母亲报上了名,谎称母亲有18岁,她来不了走亲戚去了,在那张照片里我母亲看起来有二十岁,卫校招生的人竟也相信,同意招收。但母亲到广州这所卫校报到时,校方看她是个细妹子,就要将她退回去,母亲哭了,赖在那里死活不愿回去,卫校这才勉强接受她,那年是1934年。我母亲至今还珍藏着这张改变了她命运的照片。
      1937年,母亲十七岁卫校毕业,毕业后在广州四处找工作,还去过香港找,都无结果。七.七抗日战争爆发,广州街上到处有人在宣传抗日,动员有文化的青年参加抗日组织,母亲怀着一腔热血报名参加了广州市的中华救护队。中华救护队有男女学员近二百人,虽然是民间组织,但天天都进行军事训练,俯卧、防空、戴防毒面具等。集训快结束时,广州市组织她们学员到香港举行文艺表演、宣传抗日、进行募捐等,在香港宣传了两天,募了不少的款回广州。期间,我母亲一张头戴钢盔的大照片还被放在广州照相馆橱窗里做宣传,我母亲并不知道,还是其他学员告诉她的。培训结束后,母亲被分到新成立的国民革命军第117后方医院当护士,军衔是上士。
     1938年10月,广州吃紧,余汉谋将国民党军队主力撤到粤北英德一带
117医院也奉命到达英德。在英德,他们遇到了日本飞机的轰炸,因英德有粤汉铁路和北江航运,是交通要道,又有国军主力,所以遭日本飞机狂疯滥炸。日本飞机飞走后,我母亲他们从防空洞里出来抢救伤员,整条街都着火了,热气炙人,毁成一片瓦砾,就连停在江边的船也燃烧起来了,在英德她经历了战争的洗礼,也目睹了日本鬼子的罪行。随后,在这里他们接收了第一批从前方运来的伤员,伤兵中各种伤都有,子弹打的,炮弹炸的,甚至还有遭日本鬼子毒气侵害的,伤员的双脚都糜烂了,母亲的工作就是给他们换药。
      母亲当时拿的是军士津贴,吃饭却与医官们在一道吃,医官都是当时有名望的光华医学院毕业来的,拿当官的津贴,他们的伙食开得好,母亲将所有的津贴拿去做伙食费了,身上没一文零花钱。还在广州时,一次她上街吃碗云吞面,身上只有点港币,店家不收,弄得她好难堪的,还是同事帮她垫付的帐。好在我大舅那时也在广州,随时给她一些接济。冬天快来了,母亲要北上英德,却还是一身单制服,也是舅舅送来一包夹衣才得以度过。
      在117医院里有位校级军官马教官,是黄埔军校毕业的,管医院的行政工作,他跑过一些地方,见过些世面,他比较同情我母亲,说我母亲的待遇不应这样低,如去别的医院,待遇可高些,起码是个尉官,他正好要调往在湖南的139后方医院,劝我母亲一道去。我母亲那时18岁,不明事理,只听见可多拿钱;加之,1938年10月21日,广州沦陷,我母亲不知家中父母情况如何?有家不能回,便同意了去湖南。
      抗战时期,军队给外出的军人发张差假证,凭此证,乘车船都不要买票的,我母亲坐火车到了长沙,在长沙城里还看了场电影《渔光曲》。那两天长沙也风声鹤唳,都谣传日本鬼子就要打过来了,在长沙也不能久待,我母亲打听到,139医院在益阳,她第二天一早就赶过湘江到河西溁湾镇,搭上去益阳班车。上车前在河西汽车站前吃甜酒冲蛋,这是她第一次吃甜酒冲蛋,印象深刻。
      在益阳139后方医院报到后,母亲认识了俞医生,也就是靖县版块上地团的母亲,她是武汉黄埔分校毕业的,在139医院里任上尉指导员。我母亲来到139医院,果然当上官了,是少尉,整个139医院只六名女的,除我母亲和俞医生外,还有姓成、关、潘、X等四位。
      到益阳的第三天晚上,母亲半夜里被人声吵醒,有人惊呼,长沙烧大火了,他们纷纷跑出室外望长沙方向,东边烧红了半边天,都道日本鬼子进长沙了,我母亲暗暗的庆贺自己早走了两天,要不会落到日本鬼子手里,那天是1938年11月12日夜半时分,长沙文夕大火,烧了整整五天,后来才知道日本鬼子并没进长沙。
       当时以为日本人进了长沙,139医院赶紧雇了两条帆船,沿资水逆流而上,岸上还有人背纤,迁往安化县一个叫酉州的小镇。酉州距县城不远,位于资水北岸,江对面是黄沙坪,这两处是安化茶叶闻名的集散地,著名的安化黑茶就出自这里,镇上有不少茶行。139医院就住进一个茶行里。安化的茶行很大,进大门后,两边是厢房,中间是块好大的坪,茶行的老板种了两行牡丹花,我母亲很喜欢那花。茶行大部分的房子被139医院征用了,成了手术室、药房和医官们的住房,139医院有四五十医务人员,只她们六位女兵,她们六人就单独住在茶行边的一个庙里。在茶行边的空地上用篾席搭起一座座简易大棚子,那是给伤兵住的,伤兵多的时候,几座棚子都住满了。
      在139医院里,每周一是国父孙中山的纪念周,大家在俞医生的带领下背读总理遗言“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积四十年之经验,深知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然后再去工作,我母亲的工作就是给伤员换药,男护士和医官进棚子里给重伤员换药,她们几位女护士是不进棚子的,在江边设一换药点,能行动的轻伤员都走下来找她们换药。一次战役下来,前方源源不断的将伤兵送来,大部分因伤口得不到应有的治疗,都感染和化脓了,她们忙着给清洗和上药,手脚不停。
      在酉州日本飞机没来过,伤员少时,她们也轮流做点家常菜改善生活,她们想尝母亲做的广东菜。母亲从小出家门了,不会做菜,只晓得煮广东稀饭,她买来一点干咸鱼仔子,放到稀饭里一道煮,煮好后腥气扑鼻,无人能吃下。她们这六人嫌医院里伙食不好,就自己开伙,请了附近一农妇来煮饭,生活还算安定,
      酉州小镇上就只这一条街,因此她们六位女兵在当地出现很醒目,特别是我母亲,最年轻,又是一口广东话,更引人注目。当时,镇上还有一所从长沙迁来的湖南私立修业高级农业职业学校,我父亲是该校的教师,他注意到了我母亲,想方设法接近我母亲。

回复 1# 去西奇

  去西奇兄所述其母的传奇经历,可以写一本小说。估计从英德的护士上升到益阳的尉官,文革中会吃不少苦头?但老人的抗战功勋却是光辉一生。盼读续集

日月出矣,灯火不熄,不亦劳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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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老灯火版主,我母亲确实因这段历史问题在文革时受到一点冲击,但比起师大那些老师们所遭受的苦,她这点算不上什么,谢谢您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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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妈在“十万知识青年从军”时,还当过少校卫生队长呢,结果一点路冒得到,到文革戴了顶国民党特务的帽子!真不晓得从何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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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柳树坪兄,凡在国军医院里工作过的人,文革时多少挨过整,我母亲算幸运的,但在纪念抗日战争六十周年时,发抗日纪念章时就没她的份,她也想不通。你父母亲都是抗日前辈,向他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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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去西奇在顺德还有亲人不? 我正好住在大良新区,这里原来是农村。

向抗日的老前辈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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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乡音超版,我姨妈(我母亲的妹妹)一家还住在大良,陈家老屋前几年才处理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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