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周耀 我想为奇冤留证
周耀是我一九六二年在中华美术学校学美术时的同班同学,周耀有个与人不同的特征,他下巴上长了一颗大大的黑痣,当时我们戏称他命好是长颗“好吃痣”,虽然这颗痣无论颜色或长的位置与举世闻名的“伟人痣”酷似,但我们从未将周耀当伟人敬仰,因为周耀不过是我一位普普通通的同学。
我的右眼边上也长了一颗大黑痣,看相的先生说这叫“流泪痣”,这注定了我一生命苦。果不其然,我的一生挨捆挨斗蒙冤入狱的确苦不堪言,但我的苦的根源却出自于周耀下巴该死的“好吃痣”。
一九六二年,记不清是哪一天了,周耀与我开玩笑,画了一幅漫画头像,画中右眼边上画了一颗“流泪痣”并写上一个刘字,一看就知道画的是我,来而不住非礼也。我当即也画了他的漫画头像,同样在画的下巴上画了一颗“好吃痣”并在头像边草写了一个“
”字,事后各自哈哈一笑好玩而已,至于双方所画漫画,都只巴掌大的废纸,顺手一丢而已。
当时我正考取了重庆十三航空学校,政审体检都过关了,入伍通知也下来了,这随手丢掉的一张废纸却成了别有用心者的举报材料直接送到了重庆十三航校来长沙接兵的崔教官手上,这张与同学开玩笑下巴上画了一点“好吃痣”的丢弃废纸竞打碎了我的航校梦。
其后在伟人的号召下我上山下乡了。
文革伊始,我被打成“小邓拓”,左斗右斗斗我不垮,党组织抛档案,公开展示了我这张画有“好吃痣”的漫画,狂批我用漫画“丑化毛主席”的罪行,反捆双手悬空扯上屋粱,连斗四天三晚,逼得我跳井,我握理力争,明确告诉他们这张漫画是与美校同学周耀开玩笑画的周耀,画纸上还明明白白写了一个“
”字,何况所画图像与伟人无半点相似之处,越争越“不老实”,绳捆索绑拳打脚踢捆打跪吊上百场后竟在青峰山召开万人大会公开逮捕我。将我列为“001号恶攻案”,据事后透露当时是列入了枪毙对象的。
在预审中,我与预审员大吵过几次,我指出他们仅凭下巴上画了一点就说是丑化了伟人这本身是对伟人的丑化,何况画上还注明了一个“ ”字,(当时法官分析这是反写的“毛”字,是反毛的铁证)我直斥他们是黑暗的暴政。我入狱一个月后儿子出生,我为儿子取名“曙光”,预审员问我为什么为儿子取名“曙光”,我说我“相信黑暗即将过去,曙光就在前途”。
在牢房里我戴着脚镣手铐高唱国际歌,当法官向我宣布“罪状”时,我向法官递交入党申请书。
这是1970年我在狱中提审时交给审讯员的《入党申请书》原稿,全文如下:
敬爱的党组织
我生在苦水里,长在红旗下。我对党对毛主席是无比热爱的,我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更没有丑化伟大领袖毛主席。有些人仅凭我与同学开玩笑画了一张下颌上有痣的漫画就无限上纲硬说这是丑化毛主席,这本身就是对毛主席光辉形象的恶毒丑化。我的一生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历史终将宣告我无罪。
我坚信:黑暗即将过去,光明就在前途。基于我对党的坚定信念,我特于狱中提出申请:我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遵守党的章程,争取做一名合格的共产党人。
申请人:刘志恒
一九七0年四月於狱中
然而在那暴虐的黑暗里这一切抗争换来的是判决书上的“在狱中继续进行反革命活动,恶毒攻击无产阶级专政,攻击党和社会主义”。
到劳改队后,我每周一封上诉书均石沉大海。
一九七四年初,老母奔劳数百里来劳改队深监,我趁机搭出一封近三万字的“狱中来信”,
父亲将我的“狱中来信”写成大字报贴在五一广场,每日成千上万人围观,轰动全市,政府才组成专案组寻找周耀。
(我在狱中秘密寄出的《狱中来信》原稿,约三万余字,用极小的字写了二十几页。)
幸亏动用政府资源在柳州找到了周耀,验明他下巴上的的确确长了一颗大大的“好吃痣”才给我下了“撒消原判予以平反”的法律文书。
“撒消原判予以平反”的法律文书。
如果找不到周耀本人验明正身,只怕我的案子仍将冤沉大海。平反回城后,经过几年的多方打听寻找,我也找到了周耀,人虽老了,但周耀脸上的“好吃痣”却依然犹在。当时的周耀也穷愁潦倒,为生活所迫他在下河街做烟生意,我去过他家,就住在下河街附近,他也来过我的晓园百货大楼,想找我搞点白沙烟指标,当时白沙烟要凭票,我搞不到白沙烟指标,我女儿结婚用烟我还是找友谊商店的胡子敬要的10条白沙烟,因为没办法帮周耀的忙,我又长期出差在外,与周耀的联系后来断了。
我很后悔,当年我没相机,我应该拍摄下周耀的痣,这是中国司法奇冤的铁证啊!近年我去下河街多次寻访,因城市变迁太大,我一直没找到周耀,老同学周耀你还好吗?虽然你的痣给我带来了奇冤大辱和终生苦难,我仍然还记挂着你并祝福你吉祥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