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事有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在水电工地渡过他的童年,没有上过幼儿园,长大后学习音乐,考上了音乐学院。他的成才是否与童年的经历有关,是我觉得费解的问题,因此记录下这个故事,大家探讨探讨。
挖土机与萨克斯
周周的父母都是水电单位的职工,所以他出生没多久,就随父母一起来到粤北山区的一个中型水电工地上。
施工局临时住房就建在被削平的山头上,各种大型土方机械、大型载重车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从旁边经过。一开始,外婆总担心这些声音会把孩子吵醒,但是小周周睡得很香,好像那些巨大 的噪声就是催眠曲一样。日子过得很快,周周会走路了。他总是拉着外婆蹒跚着往院子外走,他想看世界呢!
但是工地的世界很小。群山环抱着它,山谷底部的河流已经被拦腰截断,脚手架高高地耸立起来;塔吊、门机伸着长长的手臂在搬运材料;装载机、挖机、推土机轰鸣着在忙作业,鼎沸火热的建设场景,就是这个小小世界的全部。
小周周被迷上了。在那些大展威力的大力神中,小周周对挖机特别有兴趣,只要看到挖机,他就不肯走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巨大的机械手,一看就是一个班。外婆拿他毫无办法,只好一整天一整天的陪着他蹲在工地上,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到后来外婆坚持不住了,又把外公从老家叫来继续陪他。
这样看了一年多,小周周也有三、四岁了。工地上的机械操作工差不多也都认识了这个可爱的小孩。而小周周天生会与人打交道,与工人们交流起来毫不费劲,一见人家停下来休息,他就缠上去问这问那,如果哪位师傅大发慈悲把他抱进驾驶室坐坐,他的小脸就会激动得通红,摸摸操纵杆,按按喇叭,一幅志得意满的模样!
这样耳濡目染的结果,是四岁的他已经能说出工地上所有挖机的牌子和型号,还能说出所有载重汽车的吨位。他不用看,仅仅用耳朵听,就能分辨出挖机这一会是在正铲,那一会又在反铲;这是二十五吨的大红岩翻斗车来了,那是混凝土料罐车去了。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些同样型号吨位的车子,只是装载的东西不同,他也能听声音就分辨出:这车是沙子,这车是碎石,那一车是水泥。准确度百分之百,从不出误差。
父母亲疼爱孩子,觉得孩子跟在工地没有幼儿园上,亏欠了他,总是尽量满足孩子的要求,于是小周周就拥有了足够组建一个施工局的、各种大小式样的土方机械玩具。他在摆弄这些东西时,神情专注,各种轰鸣声被他模仿的惟妙惟肖!如果有别的孩子来找他玩,他就会搬出这些东西,不厌其烦地讲解:什么是正铲、什么是反铲、翻斗车要怎样操作才能把渣土倒出来......他一边讲解一边发出各种机械的轰鸣声,这时候,那些小孩全都会用崇拜的目光仰视他,在他们眼里,周周俨然就是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小将军!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当时的周周,似乎正应中了这句老话,因为不论谁问他长大了干什么,他的回答就是开挖机!或者是买好多挖机当老板,请别人来开!总之,小小的他对挖机已经是爱你没商量了!
就这样,没有上幼儿园,没有受到学前教育,周周自由自在的在挖机的世界里长大,土方机械交响曲熏陶着他非同一般的听力,各种型号、牌子、吨位训练着他的记忆,他怀揣着当挖机老板的美好梦想长到了六岁,该上学啦!
周周的父母都是测量技术人员,父亲还是高级技师,他们当然知道教育的重要性。于是周周离开父母,跟着外公外婆回到老家,在他小姨当老师的学校里,接受起正规的教育来。
上学后周周的聪明很快显现出来。不仅学习上不比那些受过学前教育的孩子差,而且在语言能力和与人相处方面明显比其他孩子强。最有意思的是,下了课,总有一群同学围住他,听他讲挖土机的正铲、反铲问题。当他用各种机械轰鸣声辅以形象的手势讲述他至爱的挖土机时,那些从小在幼儿园背唐诗的小孩一个个瞪大眼睛,听得一愣一愣滴!
周周怀念着青山绿水中的工地生活,延续着他的挖机梦想!
一晃三年级就读完了,小姨告诉周周的父母,这个孩子太聪明了,让他进个好点的学校吧!于是周周被送进本地一家最好的寄宿学校。
寄宿学校有个年轻的男音乐老师,吹得一口好长笛。(并兼任周周他们这些小男生的生活老师)。每当小男生们下了晚自习,睡前自由活动时,男老师就拿出他的长笛吹起来。那些或激昂、或婉转、或明快的音符,很快就抓住了周周的心。他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比机械轰鸣更动听的声音。他又一次被迷住了!
当其他同学还在老师面前表现得拘谨胆小时,周周已经和这位男老师混成了哥们,并已经向哥们表达了自己也想学吹长笛的愿望。老师非常喜欢这个小粉丝,有意无意地对周周进行了一些测验,结果发现周周的听力非同一般!
老师打电话叫来了周周的父母,父母开始对周周想学音乐的事有点怀疑,以为这是小孩子一时的兴趣,但是周周坚定地表示了他的决心。父母看他是真的喜欢,也就同意让他试试。这时学校正好要开设一个学习萨克斯的课外特长班,在得知萨克斯比长笛更华丽更优雅后,一心想学长笛的周周同意了老师的建议,进了这个萨克斯课外班。
一开始的学习是枯燥无味的,一堂课往往就是吹那一两个音符。一个学期吹下来,那些被父母硬塞进来对音乐本就没什么兴趣的孩子退出了好几个。但是周周却取得了很好的学习成果,成了老师最青睐的学生。就像小时候在工地沉醉于挖土机一样,他沉醉在了萨克斯的音乐魅力中,痴迷而执着。
又一个学期下来,有几个天资差一些的学生也退出了学习。周周依然在课外班名列前茅,对老师的讲授他总是领会得最快的一个,课外练习最勤奋的也是他,简单的练习曲他已经可以流畅自如地吹下来了。虽然痴迷在萨克斯中,但他的文化课学习却丝毫没有拉下,每次考试总在前几名。到小学学习结束进入初中时,这个萨克斯班还在坚持的就只剩了周周一个人了。
寄宿学校的初中没有开课外班,而且原来课外班的老师也觉得自己已经教不了周周了。但是周周已经在萨克斯的世界里出不来了。他的父母为此又专程请假回来,到市里另外请了一个老师,用星期六和星期天来教他,而且不惜重金,为周周新买了一把比较高级的萨克斯。
得到父母的支持,有了好老师教,周周如鱼得水,三年初中下来萨克斯的吹奏已经达到了一定的水平。当然,这三年周周也付出了很多,每个周末,当别的孩子回家休息或是外出游玩时,他却要背着萨克斯去老师那里上课;还有学音乐都免不了的种种名目繁多的过级考试,也占用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这些,周周都靠着他的毅力坚持了下来。而且同样他的文化课仍然一点也没拉下。到初中结束,要上高中时,那位市里的老师又把周周的父母叫了回来,建议他们最好去省城请个老师,免得耽误了这个聪明的孩子。
父母亲很纠结。因为同样有教文化课的老师建议周周不要继续学萨克斯了,按他的学习势头,进个省里的重点高中,考个名牌大学应该没有问题。萨克斯作为业余爱好,到这个程度就够了。
周周自己也很纠结。他并没有完全忘记儿时的梦想。假如能够进名牌大学,他想选择的专业一定是机械制造,他多么想能亲手造出那威力巨大的挖土机来啊!
父母亲没有给周周压力,他们带周周外出旅游,想让他自己做决定。徜徉在绿水青山中,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周周觉得大自然给了自己灵气!他感到灵魂得到了净化,思想得到了升华!旅游回来,他再一次向父母表达了要在音乐的道路上走下去的决心。
父母尊重他的选择,再一次支持了他。母亲甚至向单位请了长假,专门陪伴他每周一次地去省城。
参高师、听讲座、考级……时间在忙碌中过去,几乎是非常顺利地,二零一零年,周周考取了某名牌音乐学院,专修萨克斯专业。他终于走进了艺术的殿堂!
在他潜心学习音乐,陶醉在萨克斯那华丽优美的旋律里时,他是不是偶尔会想起儿时的梦想?想起挖土机那铿锵巨大的轰鸣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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