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难忘那段情
我在浏阳农村当知青时,在我邻近的一个生产队里有一户从株洲下放来的三口人家,户主是一个大约二十八岁的男人,还有他妻子和一个两岁的儿子。他是因为打成右派而全家下放到这里改造的。这是一位年轻的知识分子,听说很有一些文学才华。但他看上去却像一个工人,方正的脸庞,大黑的眼睛,结实的身板。干起农活来吃得苦,拿得下,是农民们都佩服的一把好手。正因为这样,虽然他戴着一顶右派帽子,但生产队和农民都没有为难他,还暗暗夸他是一条汉子。而我也才有了与他公开交往的勇气。我爱绘画,他爱文学,我们初次的谈话就很投机,后来,我们经常在一起谈文学,谈绘画,谈人生。不久我们便成了好朋友。
在队上他借住的是一间土砖屋,既作睡房又做灶房。屋内显得凌乱和阴暗。我感觉室内所有的东西,包括他那瘦弱的妻子和小孩都像被灶烟熏黑了似的,屋内唯一的亮色是他那视为珍宝的几本文学藏书。
有一天,他带着他的妹妹到我屋里作客,他妹妹十八岁,高挑的身材,漂亮的脸蛋,显得腼腆,沉静。她下放在离我们队三十余里的一个生产队上。我问他,为什么让妹妹孤零零一个人呆在离他那么远的地方。他说,不能让妹妹伴在右派哥哥的身边呀。我怀着怜悯的心情替他妹妹画了一张素描速写像,他看了满意地夸我画得神形兼备。当我弯腰拾铅笔的时候,我发现他妹妹的大脚指头冲破鞋尖露了出来。“太不雅观了,怎么不穿一双大一些的鞋呢?”我无意说了一句。他黯然地说:“这双旧布面胶底鞋还是我老婆让给她的呢”她的脚长得快,做哥哥的却没有本事替她买一双新鞋。听后我心中不觉涌上一股酸楚。
一日,他匆匆跑到我的屋里,手里拿着一件六成新的棕色灯芯绒罩衣。对我说,徐君,实在没有办法,因急事要点钱用,这件衣服作五元钱你帮我买下,算是帮个忙。”我说:“你有急事就拿五元钱去,我不能要你的衣服。”他说:“你不要我的衣服,我就不拿钱。”语气非常坚定,因为他知道我也很艰难。我拗不过他,只好接受了衣服,心中却很难过,难过我没有真正帮到他。倒是他的这件衣服在那以后的许多日子里却给了我实在的温暖。
后来,我的一位绘画好友来浏阳力邀我去了湘北农村,由于走时仓促,又怕他不好受,没有通知他。不久他给我来了一封充满感情的信,至今我还记得这么两段话:“当我得知你转走的消息,我跑着来到了你住过的小屋,人去屋空,我的心里也顿觉空空荡荡。我呆呆地久久地望着这咫尺空房,多么想突然又看到你的身影……你为人忠厚,重感情,我正想把我那可怜的妹妹托付给你,你却走了,你却远远地走了……”
朋友啊,我要感谢你的深情!我相信,现在的你一定也会过得好了,我要为你全家和你那位不会再可怜的妹妹衷心祝福!
回想那个年代的患难友谊,是那么的谆厚,那么的纯真。朋友,你现在何方!真叫我难忘那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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