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平时只拿奉禄不贪污不接收贿赂故少有积蓄,一家六口住衡阳,生活又起恐慌,恰南岳开办军官总队办理失业军官退役转业事宜,我也赶去报名,因我的履历是地方部队及铁路警察职务,系私人关系关照且未经过任何任官手续,几经争执才给以中校除役费除役。此后我用这笔除役费来往广州,独山,都勻一带贩售西药为生直至49年5月举家迁回浏阳。”
父亲在解放前从报考黄埔军校起到46年退役这二十年中曾在32处单位任职,多则一年左右,少则一月,据母亲告知这和他的不喜逢迎,且生性耿直有关,常为工作得罪多人。我惊讶他在履历表上精确的记忆,这难不成又是军校训练岀来的?
父亲总结说他的生活过程;“可以说是零乱的历史和流浪的生活。在中国变动的时代中,由于我出身的家庭经济背景,也由于我在大革命时代前后学习了一些的理论知识,又实际参加了一段群众的革命斗争,保证了我的革命立场,我从未做过危害革命的事,在后期因为生活所迫从事的职业工作,我也尽量做了一些革命宣传和给从事共产党活动的提供方便,(在铁路运输方面) ,但离开了组织的领导就不能发挥应有的力量。
中国的革命经过近百年的艰苦斗争,现在已在共产党领导下,我要加强学习毛泽东思想,进行彻底的对自己思想的改造,确立坚強的革命人生观,好更有效地,积极地认真的完成自己工作岗位上的任务,为建设新民主主义的新中国付出应有的贡献。”
解放后父亲由县长张啟魁介绍加入教师队伍工作,肃反运动中找有关人员求证,虽在旧政府为其服务,但无恶行,经县委五人小组审察后根据肃反政策结论为;不定为反革命分子,予以下降。57年父亲便被降到永安教小学去了,三年易教三乡直至患水肿病转白血病晕倒讲台送湖医至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结束了他传奇奔波的一生。
听母亲讲父亲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但从未见过,这次竟有幸看到了其中一份用毛笔写就的一份自传,确实钢笔字写的要差多了。但更让我惊讶的是父亲还是个文学爱好者,从未听家人讲过。30年上半年我写了一首滩头登在上海泰东书局出版的刊物上,还有一首真的在笑吧?选编在上海出版的草野选集里。34年曾有短文辛酸的泪,秋风,血泪的呼叫。登在中华晚报副刊上,还有一首新体诗相见的时候登在福州出版的南方日报副刊上。我用的笔名是孟东。真不错啊,父亲!我以为你只是个军人,谁知还有这一爱好,我对父亲又有了一种新的认识。
合上这200多页的卷宗,我掩面而泣,父亲在我心中更加似山,我为他叹息为他悲。父亲是个有追求有民族正义感的堂堂男子汉,父亲是爱国爱家的好男儿,父亲永远是我的最爱最敬重的人,我庆幸此生是他的女儿,虽然相聚只有短短十年,但这几十年他在我心中从未离开!
听母亲和哥哥们告之,父亲在解放前有二次离开大陆到美国和台湾的机会,一次是46年陈纳徳飞虎大队的大哥的干爹干妈(他们无儿女)相邀,一次是49年后在台湾财政部任次长的好友相邀,飞机票,船票送到家均被父亲拒绝。父亲说:“我相信共产党,我沒有做过坏事,离乡背井我不干。”我相信父亲太信仰共产党,故而不离故土。殊不知而后的文化大革命,我们曾被称为伪军官家属遭受多次抄家,母亲,兄长挨斗,大哥遣返原藉,那屈辱那精神桎梏是多么重吗!好在你沒遭受那场浩劫的磨难,但几次运动中你不也曾和家人一起揪心恐慌受怕来着吗?那都是你连累的啊!能怪父亲吗?否! 父亲的生涯一直和黄埔有关,可以说是黄埔的人安排了他的命运,黄埔精神也一直激励着他,父亲是不会后悔的。如果不是诸多因素影响了他,凭他那种豪气,只怕那烈士墙上会有他的笑容,若如此,怎会在这人世间留下了他的骨血亲人。黄埔啊,黄埔,有一天我将来拜谒你,寻找当年父亲的魂之所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