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黄埔军校 第三部分 第七章 中国20世纪女兵始涌黄埔潮 中国黄埔军校 提起中国女兵,人们自然想到花木兰、杨门女将。但是,在封建社会,花木兰是替父从军,只能女扮男装,而杨门女将却是背负着沉重的亡夫之灵操戈于沙场。汪洋大海般的封建纲常泥潭,陷女子于十八层地狱,何况有俗语云: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在封建时代,女子从军谈何容易,更别说是到军校中学习,深造成为女军官。 当时代发展到20世纪之初,社会发生了巨大变革。大革命的洪流荡涤着一切污泥浊水,一向被视为洪水猛兽般的女子从军问题被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孙中山先生曾说:行易知难。那么,是谁首先拓开中国现代女兵思想的草莽呢?这就是黄埔军校的先驱们。 黄埔军校招收女生大争论(1) 翻阅史籍可看到,旧军阀视妇女为玩物,根本不可能有女权思想,有的只能是军中随营妓女。民国之初,虽有专门女子报纸,但在当时,男同志军还没建立,何谈女同志军。直到1924年,国共两党在黄埔建军,代表时代先进潮流的黄埔军校师生,冲破封建思想的束缚,早不满足于把男女平等仅当做口号,首先倡导提出了女子从军和“男女同学”问题。这无疑是对封建伦理纲常的一次巨大冲击,更重要的是,从此时起,中国女兵披荆斩棘,开辟了在军事训练和军事教育上男女平等的崭新天地。一大批“娘子军”再也不必像花木兰那样女扮男装,再也不像杨门女将那样厮守族门,而是以女子特有的英姿,自豪地跨入了中国女兵的行列。 中国20世纪女兵始涌黄埔潮。这首倡女兵思想的先驱,即是由中国共产党人主办的《中国军人》杂志。该刊是以黄埔军校为主体的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的会刊,实际领导人是周恩来,主笔有王一飞、蒋先云、周逸群等共产党员。 《中国军人》杂志刊载的有关“女同志军”的文章1925年,《中国军人》杂志在庆祝国际“三八妇女节”15周年之际,特撰文以志纪念。作者洪筠在《军人与妇女》一文中,首先论述了妇女的悲惨地位,妇女们在旧时代成了男子们的战利品和工余时的消遣品。在世界各国妇女运动兴起的现代社会,中国妇女也要起来争回自己应得的权利。这篇文章高歌古今中外巾帼英雄的从戎伟绩,号召中国妇女在男子们已冲锋陷阵肉搏于血泊中之关头,不要再熟视无睹,也不要仅限于摇旗呐喊作壁上观,要武装起来,打倒帝国主义和军阀。要明白,权利归于最大努力者。要想获得女权,必须荷枪实弹去争取,绝非靠一些宣传和示威游行就可以了事。作者号召“吾亲爱之姊妹诸姑,其速武装完成国民革命,以追取应得之平等自由,以洗女界之旧污,发扬女权,以追求人类最高之幸福”。 《中国军人》杂志传播了革命思想,迅速唤起了广大民众的思想觉悟,很多女青年千里迢迢来到广州,坚决要求参加革命军。金慧淑女士就是其中之一。她是广西灵川人,女子法政大学毕业,在革命思想的感召下来到广州,于1925年6月9日上书黄埔军校党代表廖仲恺和校长蒋介石,责问军校为何不招女兵。要求黄埔军校招收女生,她自愿做一个革命的女军人。她在信中写道:“木兰从军,千秋共赏;罗兰死节,今古同称。岂以中国二万万之女子,概不能从事革命工作耶?”信发出后,未得答复,她又亲自找到何香凝,请求帮助。何香凝也感到无能为力,难以说情。金慧淑又去黄埔岛,校长蒋介石避而不见,遂又去政治部特别区党部请求,表达了她“受女界党员推举来粤访问”的深刻感受。她说“黄埔陆军军官学校,则谓男女不能同学,似于理有不通,下次招生望本男女平权之旨义,予以招收壮年女生”。并说,中国4亿人口,女子居半,男子从事革命,女子却袖手旁观,救国救民的责任不均。在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女子已开世界先例,走进革命军队。我们革命党力主坚持列宁主义,提倡男女权利平等,为何我国却无女同志军呢?中国两亿女子不能取得从军权,这就不能说是男女平等。 《中国军人》杂志封面在此有必要澄清的一件事是,由于金慧淑在1925年6月9日上书廖仲恺、蒋介石的信末署“淑鞠躬”,后有不少文章著作在叙述这件事时,误以为“淑鞠躬”即是姓名,并又言“淑鞠躬”是先于金慧淑上书黄埔军校的另外一位广西姑娘。实际上,从前后两封上书内容可看出,两封信出自同一个女子之手。这“淑鞠躬”应分开读“淑”、“鞠躬”,这“淑”即是金慧淑的简称,“鞠躬”是中国旧式文体信函末常使用的礼仪谦词。 再说金慧淑女士由黄埔岛回广州市区住所后,又上书一封信于军校政治部,表达了她参加革命的强烈愿望和坚强决心,信中诚恳地写道:“若贵校不能收为正式学生,情愿为旁听生,伙食、服装愿自备,多一人听讲恐不碍事耳,一腔热血统希鉴原。”可见这位女士从军心切之满腔热忱,也说明革命思想已深入人心。 黄埔军校招收女生大争论(2) 无独有偶,还有一位名叫潘慧勤的女士来到黄埔军校,也坚决要求参加女同志军。这位潘女士后与黄埔一期毕业生李之龙结婚。 女子从军问题,引起了社会上的激烈争论。有些人站在顽固的封建立场上,极力反对男女平等,曾一度社会渣滓泛滥四起。即使有些曾赞成男女平等口号的人,也狭隘的认为倡导女同志军是仅仅去满足军营男子的性欲而已,仍把革命军与旧军阀相论比。他们不了解革命军的性质,不清楚革命军有铁的纪律,杞人忧天地认为“设不幸而我革命军中果然加入了一些女同志,则诚恐将来已和敌人接触时,他们都还在鸳鸯床上甜睡呢”。7月13日,广州《民国日报》一篇署名“忠言”的文章,就大肆诋毁“女同志军”,大叫“以满足男子性的要求,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咳!这是多么的可怕,愿提倡女同志军者三思之。” 《中国军人》杂志对社会上贬斥“女同志军”的言论展开争鸣辩论。共产党员李之龙所撰写的一篇《陆军军官学校招收女生问题》,在军内外引起强烈地反响,文章写道:“用侮辱男性或侮辱女性的言辞来反对军校招收女生,是为我们所不齿的。若是在女子体格上说,或是在管理不便上说,那就很值得我们来讨论。”文章用充分的说理,论证了招收女生的可行性,回击了那些流言蜚语的肆意攻击。原来并不赞成女同志军的廖仲恺,在争论的最后也明确表示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只要那位女子身体强壮,真能吃得下苦,我也是同意的”。黄埔军校政治部对于妇女们坚决要求参加革命军的精神,极表同情,在校内壁报上发表了要求招募女同志军的提议,“星期特刊”发行了征集女同志军专号,进行大力宣传,极大地促进了女子们冲破封建伦理纲常束缚的进程,开新一代革命风气。 但在当时,女子从军,阻力很大,由于国民党右派反对,封建势力阻挠,并受各种条件的限制等原因,黄埔军校招收女生并没有立即变成现实。但《中国军人》杂志倡导的女子从军思想,一旦冲破封建思想牢笼,就变成了一股巨大的洪涛巨流,任何反动势力再也难以阻挡。一年之后,黄埔军校武汉分校在中国共产党的直接领导下,公开向全国招收女生,200多名中国女兵迈进了黄埔军校的大门。 成立女生队--武汉分校的创举(1) 黄埔军校武汉分校的创办,是革命形势发展的产物。1926年5月,叶挺独立团作为北伐军的先遣队,向湖南挺进。7月1日,广州国民政府发表了《北伐宣言》,9日,国民革命军10万人誓师北伐。北伐战争迅速取得胜利,推动了全国革命形势的发展。此时,武汉逐渐取代广州,而成为国民革命的中心。 孙中山生前制定的北伐计划,准备分两步完成,先是“会师武汉”,后是“直捣幽燕”。武汉三镇被攻克,标志着第一次北伐的目的已经达到。打下武汉之后,国民政府即着手准备第二次北伐,以期再打到北京,消灭奉系军阀。因此,为了实现第二次北伐,需要培养更多的军事政治人才,尤其是女军事干部。北伐战争的胜利,使不少地方军阀部队依附了国民革命军,为了改造这些旧军阀,也需要培养大批政治工作人员。“为养成党的军事人才,必须于克复各省逐渐设立军事政治学校,以便各省革命分子就近入学,各省军事领袖,亦更可就近指导,以养成合于需要的人才。” 武汉分校开学典礼时任黄埔军校教育长的方鼎英致电在前线的校长蒋介石:“现在我方局面进展,粤东偏处一隅,招人才不易,似宜及时于武昌或长沙开设分校,一面为扩充之准备,一面为延揽人才之方法,关系颇为重要。”1926年10月,北伐军占领武汉以后,国民政府由广州迁都武汉,并决定成立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此时黄埔军校已由“陆军军官学校”改名“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以作为武汉国民政府的军事学府,训练储备革命的军事政治人才。10月12日,蒋介石致电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在武昌另设分校,原有校内政治科,移设武昌,再加扩充,以便多方造就人才。”武汉分校应运而生,全称是“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 11月底,武汉国民政府决定,在开办黄埔军校武汉分校的同时,招收女生入学。这是自黄埔军校第1期学生入学后不久,就开始争吵不休的话题。为此,如前节所述,李之龙、金慧淑、潘慧勤等人,还使广州的舆论界好生热闹了一番。 当时,高涨的革命浪潮,激励了许多青年男女奔向革命的道路。其中不少女青年,希望获得真正的男女平等,参加实际工作,进革命学校,使自己得到充实和锻炼。如原武汉分校女生队学生吕儒贞在《1927年的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女生队》一文中回忆道:“那时我也觉悟到,妇女要在革命的政府领导下,有了参政权,有了职业,经济独立,才能在政治、文化、经济上达到真正的男女平等。国民革命胜利,国民政府迁都武汉,我无限欢欣鼓舞,盼望能参加工作,进革命学校,充实和锻炼自己。”正是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中国共产党人下决心在军校中培训妇女骨干。 武汉分校入伍生总队女生大队合影 黄埔军校武汉分校招考委员会于1926年11月1日正式成立,并开始在武汉和全国各省、市陆续招生。武汉分校筹备成立时,积极促进招收部分女生。招生的办法是采取公开登报和秘密招考相结合;考生的条件,规定必须具有中学文化程度;报名后,要经过初试和复试以及体格检查,最后登榜录取。初试6000余人,复试4000余人。考试的科目:初试有三民主义、国文、数学、中外史地、博物、理化;复试有国文、党的常识及政治常识,检查身体。先后初试复试各5次,由此可见考试之严格。 这次招生中的女生队,原打算只招40多人,但报名的太多,国共两党大员写条子的太多,实际录取远远超出了预定数额。1927年2月,被录取的新生开始报到,正式入学的女生183人,后湖南学兵团刚招收的30名女生编入军校,女生队从而扩大为213人。这是黄埔军校史上首批女生,被列为黄埔军校第6期。黄埔军校以往只招收男生,不招收女生,黄埔军校武汉分校两湖书院旧址而在黄埔军校武汉分校中破天荒地招收了女生。 招生复试那几天,武昌寒风刺骨,可来自全国的数千名年轻人,把武昌城闹得热气腾腾。蛇山矶头、奥略楼等地,到处都可看到这些青年才俊指点江山、豪气冲天的身影。 成立女生队--武汉分校的创举(2) 武汉分校招收的这批女学生,多来自湖北、湖南、江西和四川等地。她们出身于不同的家庭,年龄在18岁到30岁之间;未婚者占多数,也有的已经结婚并做了母亲,有的还缠过脚;她们中的相当一部分是中学生,也有在校大学生,有的还是教师。总的看,从江西、湖南、湖北来的学生,文化程度比四川来的要高一些;有的学习过哲学,有一定的理论水平,而有的却连这个名词还未听说过;有的参加了党派,多数人无党无派;有的接受革命影响较早,在抵制洋货等爱国运动中,已经多次参加革命活动,还有多数人是“爱国有心,知识不足”。这些女学生,无论从出身、年龄、文化程度看,还是从政治面貌、社会经历看,大都参差不齐。但她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敢于冲破封建思想的藩篱,投身到轰轰烈烈的革命洪流中去。 当时,大革命的浪潮对封建势力虽然进行了猛烈的冲击,但是在一般人的思想里,封建意识还非常浓厚,因此,女子要当兵,不说别的,仅就家庭这一关就很难通过。投考军校的女生,许多人都经过了各种斗争。吕儒贞回忆说:“看到最后一次榜上我被录取了,心里很激动,就到同学家里把头发剪了。那时候,革命新潮流进了武汉,可是一般人的封建思想还非常浓厚,我不敢在家里剪头发,惟恐家中阻拦我进军校。过后家中知道我剪了发,无法阻止,我终于进了女生队。”黄杰也回忆说:“女生队从一成立就受到封建礼教的压迫、诬蔑和诽谤,被一切反动派视为眼中钉,被一切旧势力视为大逆不道。到军校后,我照了一张照片寄回家中,我伯父看了大骂,说是‘家族的败类’,‘太伤风化’。我的一个叔伯姐夫在沙市开钱庄,有一次来看我,说‘你们这样,今后怎么见人’。我听后义正词严地说:‘有什么见不得人,我们就是要革你们的命。’他恼羞成怒,回去后,我的那个叔伯二姐让人带信给我,今后不准我走她家门前那条街。其他姐妹也有同样的遭遇。但我们不气馁、不低头,敢于向旧势力挑战,决意在黑暗中冲杀出一条光明的路。”由此可以看出,这些女学生在旧势力面前,极为勇敢,她们在当时投考军校,克服了很大的阻力。 在投考军校的女生中,有的已经深受革命熏陶,是抱着献身革命事业的崇高理想而从军的。如女学生游曦,就是其中一个。原第6期政治科学生冼大启在《武汉分校始末——兼忆战友游曦》一文中回忆说:“重庆当地报考的男女生,多来自重庆中法大学和四川省立第二女子师范这两个学校。中法大学系吴老(吴玉章先生)所办,省立女师,受萧楚女、恽代英两先生的革命熏陶甚深……游曦同志就读省二女师,她以一女生毅然从军,献身无产阶级革命事业,主要是由于具有高度的政治觉悟。”再如胡筠、赵一曼等,在投考军校前,都已加入中国共产党或社会主义青年团。 那时,女生当兵的动机十有八九是为了脱离封建家庭的压迫,寻找自己的出路。吕儒贞回忆说:“有的同学是反对包办婚姻;有的是不堪丈夫虐待;还有的是经济困难不能升学”,但“大多数女同学都是为真正的人类解放来女生队的,她们恨透了那个社会桎梏妇女。”她们渴望自由、独立,立志要做一个有出息的女子。 此外,这些年轻女子还怀着许多美妙的幻想,如想学古代从军的妇女。原女生队学生胡兰畦回忆说:“过去大家都羡慕古代从军的妇女,曾经有过很多幻想,很多希望,但结果却总是一场空梦。今天,国民革命军第二次北伐,打垮了直系军阀,军校招收女生终于成了事实。我们就要开始真正的军人生活了,心里那股高兴劲,简直别提多美了!”(《胡兰畦回忆录》)当时30名四川籍女子参加复试,有两人落榜,其中名叫柯银珠的,因落榜竟活活气死了。 这批20年代初期的青年妇女,虽然投考军校的动机不尽相同,但她们在当时能脱去罗裙,走出闺阁,换上戎装,背枪当兵,仅就这一行动本身来说,就非常了不起。 成立女生队--武汉分校的创举(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