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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陈德普——北大荒人之歌-重返北大荒记事


陈德普


离开老童家后,我们一行人到了陈德普那里。

 

陈德普是自愿来场的四川青年,不是老铁兵。他矮矮的身材,忠厚老实、少言寡语,很为领导看重。他老早就在六队担任油料员,管理机车用油。

 

建场初期那几年,就是当了管理人员,农忙时也得下地。

 

陈德普踏实肯干,也能干,和我一样也是六队生产突击队的成员。

 

 

所谓生产突击队,只是个临时性组织,由全连干活的尖子组成。它农忙时成立,农闲时各人皆回自己的原岗位。

 

听名称,不知其究竟有多大规模。其实六队的生产突击队总共只有六人组成,今天在他家碰头的老同志,其中就有半个突击队的成员。那就是陈德普、我和王培新三人。

 

生产突击队,有对内对外两重任务。对外代表本连队参加生产运动会;对内为本连队树立标杆,起表率作用。所以突击队员每天干活都大大的超过定额。

 

我就在那时先后获得过一分场“麦收运动健将”,853“夏锄能手”等称号。前者受通报表扬,后者还授予光荣证书。能获得这两项殊荣的人,在853也是凤毛麟角。获得光荣的我,越干越来劲了。

 

突击队去外面比赛总是有限,主要还是在本连队突击。

 

那时连队干活有每天的定额:割大豆三亩;锄玉米三亩;割麦子一亩。一般职工能完成定额就算不错,尤其是割麦子,可突击队的成员几乎都能一个顶俩。

 

我们那时搞的是社会主义,今天我们还在搞社会主义,宣传说这是引领国人走上富裕的唯一正确道路。

 

社会主义有一个见之于马列经典的分配原则,叫“按劳付酬”。

 

解放伊始,我党就翻来覆去的宣传这个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动者不得”。那时报刊登,喇叭喊,大会小会演讲传达,全国老幼妇孺,无有不知。

 

后来不知那位高人说,“不劳动者不得”有不妥之处,于是又补充宣传说:“不劳动者不得,是指有劳动能力的人!”这就避免了老弱病残智障严重的一类人,可能会因没有所得而濒临死亡、灭绝的境地。

 

到此,这个社会主义的基本分配原则已非常完善,无懈可击。

 

但是后来不知咋的连“不劳动者不得,是指有劳动能力的人!”这句话也渐渐地隐去,只留下“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八个大字。最后又缩减一半剩下 “按劳付酬” 四字。

 

“按劳付酬”作为社会主义分配的基本原则,好像现在也列入我国宪法之内。

 

现今的人对其有什么看法我没调查过。我只知道那时我们可是奉为圣经,像见到天堂一样,十二万分的向往。

 

可惜这四个大字的基本原则,只是印在报纸上,喊在广播上,说在大会上而已,标准空心汤圆一个。

 

只要看实际施行情况就可知一般。

 

实际和宣传根本不是一回事,它们相距甚远!

 

譬如,我们突击队的成员每天能割七亩、八亩大豆;能割两亩、三亩麦子。他们的工资每月也就是29或者32。而每天只能割三亩大豆;只能割一亩小麦,甚至这些都完不成的,因其身份不同,他的工资可能就有70或者80。

 

世界上有人能相信,如此这般的社会主义按劳分配的原则吗?

 

世界上没人相信没关系,不需要理他们的胡子,我们自己相信就行。就怕我们自己都不相信。

 

队里的职工张合顺,迟正德就不信这个真理。

 

张合顺是55年来场的河北知青,贫下中农出身,也是我们突击队六成员之一。那时他是马车夫,平时总赶车在外面搞运输。我也赶过马车。有一次我们两人赶马车在大草原上晃荡时,他和我说了这样的话:“干活不挣钱,挣钱不干活!”我听了觉得很新鲜。

 

后来听迟正德也说了这样的话。

 

迟正德是山东籍水兵,夏天老穿着那件海魂衫。这位来自胶东的水兵,有不少经典的语言。例如: “光混苦光棍苦,衣服破了没人补”; “过了礼拜三,不愁星期天!”;

“干活不挣钱,挣钱不干活!”也是他的经典语言之一。他出身铁贫,光棍一个。所以敢于在大庭广众面前张口就喊,毫无顾忌。也不怕别人抓他辫子,打他现行!

 

不说这些老黄历了。

 

反正,这些对于我来说已成为遥远的回忆。

 

那时领29、32的我,老早就超过绝大部分当时70、80的了。

 

现在我的工资收入,已经能够与三十年前的香港同样为中学教师的人相媲美,比起也是党领导下的北朝鲜、越南更强多了。感谢毛主席为我们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

 

绍兴的船民有句话,叫“推牢扳牢,自己的抓牢!”

 

现在我自己的已经抓牢,不管别人。再说,谁想管,他能管得了那么多?

 

说实话,就在当时那种状况下,我也没有什么意见,要是有意见,也不会这么拼命干。再说也看惯了,见怪不怪。

扯远了,还是回过头来说陈德普。

 

大概在60年或者61年的时候,陈德普的对象张素芬从四川来到北大荒。他们很快就登记结婚。

 

张淑芬来了就讲些在报纸上看不到的四川当地的情况。

 

那时正值大饥荒时期,四川比安徽、河南好不到哪里去,也是个重灾区。路上已有饿殍出现。

 

张淑芬在老家是个生产队的干部,需要到公社去开会。

 

有一天,在张淑芬去公社开会的路上,见到路旁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这棵树的树冠像把伞子似地撑着,既能挡雨,也能挡点风,他还真会选地方。

 

那中年男人见有人过来就伸手要饭吃。

 

那时去开会时要自带干粮的。因为无粮可带,张淑芬带了几个土豆。眼看树底下那个人已经饿得有气无力,她忍痛割爱,递给他一个土豆。

 

可当张淑芬开会回来时,只见团团如帷盖的那颗树底下,中年男人还在。只不过他的身子倚在树干上,嘴上咬着那个土豆,一动不动。

 

张淑芬的胆子够大。她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放在他鼻子下,试探看还有没有气。见他已经没有呼吸,知道他已经死了,赶忙快步离开!

 

可怜他连张淑芬舍给他的那个土豆,还没有吃上一口,就匆匆的离开了我们这个广播、报纸、会议上天天在喊的:“形势大好,不是小好,越来越好”的世界,真不会选择时间!

 

那时,我们853基本能吃饱,所以张淑芬一来没有几天就和陈德普结婚,留在六队了。

 

虽然是新婚蜜月,陈德普依旧参加突击队拼命干活。只是听到工间休息的哨子一响,他便倒头就睡,还睡得很香。人们都说他晚上太辛苦,白天没有劲了。我倒不这样认为,因为每天他仍和我们一起照样拼命干,至于晚上怎么样,谁也管不着。

 

他们的子女都出山了。他两子一女,都是我和我老伴的学生。他们都高考录取,毕业后成了干部。女儿陈波招聘到浙江台州工作,与我相隔不远,前几年还来看望过我们。

 

转眼之间,世事沧桑,他们子女的子女都长大了。当时突击队的小伙,此时变成老头,也是理所当然。(待续)2011-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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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照片:

1 张淑芬、李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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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贺继昌、张淑芬、李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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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贺继昌、张淑芬、陈波、李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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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陈波、李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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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半个突击队:贺继昌、王培新、陈德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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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半个突击队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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