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颜!汗颜!(下)
大凡说来,“我是某某”者,弄权也;“我有某某”者,炫富也;
“我识某某”者,附势也;“我能某某”者,逞才也。虽各有所异,但
皆以“我”为主角、“我”为重点、“我”为目的、“我”为本意,而
“某某”只是引子、“某某”只是垫衬、“某某”只是装裱、“某某”
只是假借。
愚以为,此等皆为“俗我”,是人难免。然而,殊不知这“我”字,
从戈,徐鍇曰:“从戈者,取戈自持也。”甲骨文“我”字
本义表示兵器,足可见其恶戾之气,是非由此而生,灾祸由此而降,
见此思之,“我”等岂能不汗颜?!
若问:可止“我”等汗颜乎?答曰:可!
在儒家,则说“忘我”。“忘我”者,舍生取义也。《论语宪
问》:“见利思义,见危受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成人矣。”
宋范仲淹《岳阳楼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
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在道家,则说“丧我”。“丧我”者,即“真我”也。若名利塞
心,又哪来“真我”?庄周梦蝶,物我两忘,才可谓“真我”矣!故
《庄子·逍遥游》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在佛家,则说“无我”。“无我”者,四大皆空也。佛教以“诸法
无我”为根本义,空空如也,哪还有“我”?宋苏轼 《胜相院经藏
记》:“苦空无我,无量妙义。”唐 鲍溶 《赠僧戒休》诗:“风行
露宿不知贫,明月为心又是身。欲问月中无我法,无人无我问何人?”
儒家制欲,道家寡欲,佛家无欲,皆止“汗颜”之良方。任取其
一,便能去“俗我”之浊气;博采三家,可望成苏子之后继。何也?
且看苏轼《满庭芳》: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
且趁闲身未老,须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
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
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江南好,千锺美酒,一曲《满
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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