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邬婆罗花
我与刘波阔别二十年有多。这期间只是从媒体得到些消息。不意他辗转寄来一叠诗稿。面对诗稿如对故人;当然,这是故人新面目。 刘波是《诗刊》社青春诗会早期学员,《年轻的布尔什维克》是他的成名作。 十几二十几岁时的刘波,气不可一世;才具既冠绝朋俦,人又隽爽有风姿;好交接才俊,置酒言咏,昼夜不分。 他本来可能搞文学创作。但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惊涛骇浪,险象环生是他从小就有的向往。在他的意识里,生就有一神秘启示。他深信它,一步一步展开了他的憧憬。随着这启示奔波,最终堕入豪华的烦恼。 这段时间他的交游,不少文学、艺术、学术上有成就的人士;除此之外,在我看,皆轻侠一流。虽向学为季羡林先生弟子,香车宝马美人醇酒的炫目光圈,季先生的德馨未必穿渗得透;又或许,正是季先生的影响,使他有了决绝的了断,一掷而身轻;也或许,情非可堪、势非可堪。这些都是我的臆断。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刘波不得已而大生大死。 晚明陈明卿《宛陵游草序》有言:“文士之不得已而用笔,犹画家之不得已而用墨,常年之不得已而用篙。譬如东莱海市,峨眉圣灯,非楼非阁,疑烟疑雾,正需个中着想”。这样的不得已,一面是积极操持,一面是当下透脱,不旷达者不能为,不潇洒者不能为,但要有天纵逸才之自觉。 大死后便有了真正的清静。从这些诗作看,似入大日门庭已久。他弃却繁华,长蹈自然;玄静守真,性入道奥;往日的真伪一目了然了。他就对爱情、友谊有了新的境界。这是一个特别历练者的诗,也是一个特别思考者的诗。当然就别具一格。 刘波是向佛了,这是他的心灵取向。但我相信他不空。《金刚经》开篇就提醒我们,“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释迦尚且不吃饭肚子饿,不穿衣服怕着凉;也不是一尘不染,不然不会洗脚。故我信,刘波不空。我记得紫柏尊者也说过,把佛门说成空门的,是不懂得佛心、菩萨心的人。刘波要空了一切,怎怀念往日情谊寄诗稿给我?情已空去,能做诗么? 他本是多情人,误入无情商海罢了;异日若风云再起,必是另一番风景。 如今他在东瀛丛林,既是疗伤,也是静思。他的诗人秉性,在祛除疲惫之后,没有意色萧然。诗心即佛心,这又苏醒、歌诵。这部诗集中的祖师禅香气,给作品一种凡品必无的体质,是一个历尽无量劫后血肉丰盈的诗人的心语。 那么这部诗集,就是作者双手奉上的一朵邬婆罗花,蓝色的宁静如空山雨后。这是他在他深山小筑的窗边,遥望红尘深处,在厌恶与眷恋的交缠中悟出的救赎。
这朵诗心和着佛心,再参入一瓢摊凉了的泪水浇灌的花,散发出藏匿着的热烈的香光。我们能从大彻大悟、至清至净中,感受到诗人曾经的大伤大痛。这是他心灵的香光;香光庄严,正是一个痛着的灵魂的游吟与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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