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南杂店
耕云播雨
每次去郴州都要到湘南重镇马田,每次到马田都要去圩坪去转一转。圩坪,是我印象深刻的地方,马田为什么叫马田圩,就是因为有这片圩坪,没有这圩坪就没有马田圩,是这圩坪成就了马田圩,使之成为湘南第一镇。当年的圩坪不仅是十里八乡来赶圩的地方,也是小孩子们的乐园,我们在这里玩打角子的游戏,在这里滚铁环,在这里学骑单车,在这里滑雪,在这里看露天电影。圩坪里有两棵古老的樟树,到底有多古老,谁都说不清,也许它们沐浴过李白诗中的明月,柳永词中的星霜,它们的树干是那样的粗壮,要几个人才围得过来。
我在圩坪里一步一步地丈量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我童年的脚印,这里的每一座房子,都使我感到既熟悉又陌生,我来到老樟树下,眼前的这所房子使我记忆犹新,哦,这所房子当年是一间南杂店(见照片),小小的我常常光顾这里。当年小小的鲁迅经常奔走在当铺与药铺之间,他是为了给父亲抓药,而我奔走在家与南杂店之间,是为了给父亲打酒。父亲爱饮酒,但从不多喝,每次喊我打酒,总只打半斤,而且钱也是刚好,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父亲从没有因派我的差而多给我一毛两毛的,父亲就是这么个一是一二是二的人,有一次理发少带了一分钱,回家后他硬是跑上二里路,将一分钱送到理发店。还有一次信用社的工作人员疏忽错给了他几百元,他发现后把钱退回去,还把那位工作人员批评一顿,那位工作人员只好向他认错,夸奖他的思想好。
南杂店里的货物琳琅满目,这里有小孩子最爱吃的糖果饼干,然而我没有多余的钱购买,看着那些好吃的东西,只能是咽一咽口水,算是尝到了美味。售货员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听说他在旧社会是一个警官,属于二十一种人,他那张脸总是阴沉沉的,他用阴沉沉的眼光看着这个世界。我有点怕他,不愿意见到他,然而父亲老是喊我打酒,我不得不经常去见这个我怕见的人。他很少说话,一旦说出话来声音低沉而可怕,我每次来他都不说话,我说:“打半斤酒。”他便接过我手里的瓶子,把一个漏斗插进瓶口,然后拿一个半斤的提子,咚地一声伸进大肚子酒缸里,打出半斤酒来,倒进瓶子里,我给他钱,将一个纸卷塞住瓶口转身离去。我从会打酱油时就给父亲打酒,一直到上中学才不干这份差事。
这都是半个世纪前的事了,我却记得很清楚,这可能是人老了的原因,近前的事易忘,远久的事清晰。
写于201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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