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蒲扇/虞城老农 文
室外是35度的高温,吹着空调送出的徐徐凉风,却无端地怀念起儿时的蒲扇来。
那时夏天的气温似乎不象现在动辄就是37、38度,但也热得让你直冒汗的。一到晚上,小巷里家家都敞开了大门,先在门口哗地浇上一大桶凉凉的井水,人们便在后腰上插一把大蒲扇,纷纷搬出门板、端出籐椅板凳在小巷里乘凉。空气中飘浮着夜繁花的香气,响着蒲扇打蚊子的啪啪声和穿着木屐走路时清脆的笃笃声,还有人们说山海经的笑骂声。夜空中偶尔会飞过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小孩子们便会欢呼着追赶,用蒲扇扑打。这时如果有陌生人在小巷里走过,就会象时装模特儿在T型台上行走一样,引来两旁注视的目光,直到那人走出大家的视线。
我们家也有几把大蒲扇,母亲用碎花布在蒲扇的周围细细地包上一道边,蒲扇便变得细气漂亮起来,母亲说滚上了布边就不容易坏,可以多用几年。
那时家里穷,母亲每天晚上要在煤油灯下绣花边补贴家用,不大出去乘凉,母亲的脚边放着一把大蒲扇,偶尔会拿起来拍拍,驱赶一下嗡嗡的蚊子,便又埋头绣起来。
年幼无知的我拿着母亲给我的蒲扇,只知道在小巷里和同伴们玩,采一朵夜繁花当小喇叭吹,拿个小玻璃瓶捉萤火虫。几个比我还小的小屁孩常常缠着我教他们念儿歌“扇子有风,在我手中,谁人要借,等到立冬,立冬到了,扇子坏了……”,我便哄骗他们先比赛给我扇扇子,谁扇的风大,就先教谁,小屁孩们便争先恐后拿起我的大蒲扇撅着屁股使劲地给我扇风,于是我便乐得屁颠屁颠的。
玩疯了,母亲便会出来喊我回去睡觉,给我擦一下浑身的汗,把我赶到床上,母亲便坐在床沿上,用大蒲扇轻轻地给我扇着,那一阵阵轻柔的凉风就象母亲温软的手轻轻的抚摸,我睡在凉凉的竹席上,在凉风的轻抚下很快就会沉沉地睡去。
一觉醒来,隔着蚊帐,我蒙蒙胧胧看见母亲还在绣花边,母亲肩上搭着一绺灰色的花边线,抽出一根,凑在昏黄的灯光下穿了几次才穿过那小小的针眼。母亲的额上有一层细细的汗珠,我突然发现母亲的两鬂已经有了几丝白发。母亲怕惊醒我,不再啪啪地赶蚊子,只是用大蒲扇朝脚上扇几下。我的心里突然酸酸的,想哭。“妈妈,快睡吧,明天你还要到厂里上班的”,见我醒了,母亲放下花边。站起身来揉着腰走到床前“嗯 ,我就睡了,你快睡,明天要上学”母亲边说,边用大蒲扇给我扇着,“妈妈,你就睡啊”,“知道了”。在轻轻的凉风里,我又香甜地睡着了。
夏天过去了,母亲把蒲扇仔细地刷洗晾干,收藏在布袋里等来年再用,家里的蒲扇便可以用上好几年。实在破得象济公手里的破蒲扇了,母亲还舍不得丢掉,用它来扇煤炉。
十七岁我下乡时,母亲特地让我带上了一把最结实的大蒲扇。每次在村里的晒场上乘凉,我便用它驱赶那成群结队象轰炸机群一样的蚊子。下乡不久,母亲因牵挂我这个唯一的儿子,忧郁、积劳成疾,患上了那可诅咒的癌症,在我十九岁那年,才五十岁出头的母亲就永远离开了我……只有那把大蒲扇还陪伴着我,每次拿起它,儿时母亲坐在床边轻轻地给我扇风的情景就会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