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也曾爱红妆
《旷代女杰:柯瓦列夫斯卡娅传》[美]安·希布纳·科布利茨著赵斌译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 在数学历史上,女数学家寥若晨星,数学王国中巨大的性别落差,已成为广受关注的人文课题。
索菲亚·柯瓦列夫斯卡娅是一位很有故事的女性。在19世纪的俄罗斯,她借“假婚”奔赴欧洲接受高等教育。在巴黎街头,她不畏炮火,抢救巴黎公社起义者的生命。她发表的一系列剧本、小说、诗歌、杂文,因格调清新,在俄罗斯有一批踊跃的拥趸。然而,使她载入史册的,是她头上一系列“第一”的桂冠:第一位获得数学博士学位的女性、第一位女数学教授、第一位获得法国博尔丹数学大奖的妇女。
在卡兹的《数学史通论》中,她似乎是个数学神童,“当一些小姑娘醒来看到她们育婴室墙上娇嫩的花朵时”,索菲亚的“房间却糊满了米哈依尔·奥斯特格拉茨基的微积分课程的讲义”。
在E·T·贝尔的笔下,她是一位借着自己的美貌,戏弄化学家本生的“风情女生”。据说,本生曾声称绝不允许任何女性,特别是俄国女性,进入他的实验室,亵渎他的男性尊严,并拒绝了一个姑娘,而这个姑娘正是索菲亚的朋友。于是索菲亚前往会晤本生,他确实被她迷住了,同意接受她的朋友在实验室当学生。等她离去后,他才醒悟过来。他对维尔斯特拉斯悲叹道:“那个女人使我自食其言了。”而维氏正是索菲亚在柏林的数学老师。
当索菲亚投奔维氏时,维氏已55岁,年轻貌美的女生更能激发起老教授的研究热情,尽管柏林大学拒绝了维氏接受索菲亚的请求,维氏本人自愿私下为她授课,而且一上就是5年,演绎出一段大师与学生的佳话。1888年圣诞前夕,当索菲亚的《论刚体绕定点旋转》的论文获得法国科学院博尔丹大奖时,维氏显得兴奋异常,他写道“……我尤其感受到一种真正的满足,有资格的裁判们现在已经做出了他们的裁决,那就是我‘忠实的学生’,我所‘钟爱’的人,确实不是一个‘轻佻的骗子’。”这些描述陡然增添了索菲亚的神秘色彩。
安·希布纳·科布利茨撰写的柯瓦列夫斯卡娅传记出版,才使人们认识到这位女性的真正意义。书中告诉我们,所谓的“柯瓦列夫斯卡娅传奇”在19世纪末就已出现,特别在“反女权主义”的风气下,有关“索菲亚故事”的各种版本竞相出笼,有人写道:“对女人而言,爱情和数学兼得是件危险的事。”当柯瓦列夫斯卡娅作为一个案例上升到“女性与科学”的高度时,对她的生平和事迹的评价就决不是贝尔那种花样文章所能承载的了。
作为“女性与科学”的研究专家,科布利茨对“柯瓦列夫斯卡娅现象”展开了深度研究,这部书就源自她的博士论文。她设定了几个问题:一、怎样将柯瓦列夫斯卡娅纳入关于性别与科学的相互影响的讨论中?二、关于科学和科学共同体的本质,柯瓦列夫斯卡娅的经历能告诉我们什么?三、当柯瓦列夫斯卡娅做数学研究的时候,是否体验过哲学上的或者心理的冲突?四、作为那个时代科研团队的一员,柯瓦列夫斯卡娅是否在某种意义上背离了自己的女性本质?
可见,作者并未把柯瓦列夫斯卡娅作为一个“痴迷数学”的孤独女性,而是把她作为“女性与科学”的典型案例。通过在俄国的实地考察,和源于俄国、瑞典、德国和法国的各种信息拼接,科利布茨绘出了一幅柯瓦列夫斯卡娅的完整肖像,出色回答了这些问题。
如第四个问题,你可以从该书中读到柯瓦列夫斯卡娅游走在“女性世界”和“数学世界”之间。作为一位姑娘,她有过自己的爱情追求;作为母亲,她在女儿身上倾注了关爱;作为一位贵族家的小姐,她也热衷于社交沙龙,特别是当她获得博士学位,回到圣彼得堡后,她就穿起上流社会小姐的服饰,定期出现在歌剧院和戏院中,每星期招待一次客人,甚至还和丈夫一起投资房地产。对“浮华虚荣”的陶醉,对金钱财富的迷恋,让她完全把数学抛在脑后。
然而,不幸却接踵而至。投资破产、婚姻破裂、前夫自杀、姐姐病逝,种种打击却使得索菲亚“从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软泥”中警醒出来,“让我只与数学接触,我将会忘掉世界上其他一切事情。”她恢复了与老师维氏中断三年的通信,重新回到柏林。
重返数学界,她确实展示出非凡的数学直觉,在维氏的指导下,索菲亚很快恢复了对数学的自信心。博尔丹大奖把她带进欧洲数学界的顶端行列,这时,在索菲亚的身边,人们看到了庞加莱、埃尔米特、皮卡等欧洲顶尖的数学大师,俄国著名数学家切比雪夫和她保持长达10年的通信。“对柯氏而言,做女人和做数学家一点也不矛盾。数学世界优雅、美丽而有序,数学家是她的伙伴、盟友和支持者。”这应是科布利茨对她的最好解读。
1890年秋,写给友人的一封信更能揭示她的内心世界:“我从来都不能确定在数学与文学两者中我更偏向于何者。每当我对纯粹抽象的思维感到疲劳时,我立即开始转向观察生活,转向一种重视所见所闻的强烈冲动。反之,在另一些时间,当生活突然似乎变得不重要和乏味时,那就唯有科学的永恒不易法则能吸引我。如果我只集中精力于一门专业,我很可能会在这一专业上作出更多的工作。但是,我就是不愿放弃其中任何一项。”
然而,命运并未给她太多时间展示自己的才华,1891年2月10日,这朵刚刚绽放的“数学玫瑰”罹患肺炎在斯德哥尔摩遽然病逝,年仅41岁。
——摘自《文汇读书周报》作者 纪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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