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台上望红军
——我母亲在我父亲长征后的苦难与守望
万义敏
一
公元1912年正月的最后一天,在湘西北大山里,石门县苏家铺三亩池一个叫万家台的小山寨里,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划破了山村清晨的宁静,哭声是从一户万姓农民家里传出的。接生婆连声恭喜地对万家人嚷道:恭喜!恭喜!是个儿!是个儿!婴儿的父亲从接生婆手中抱过婴儿,咧开嘴笑了,他紧紧地抱着裹在被絮中的儿子, 生怕他在寒冷的天气中冻坏了。他给儿子取了小名叫万林川,按照万氏族谱字辈的排行,取了大名万启培。万启培长大参加革命后,改名为万云该。万云该就是我的父亲。
祖父手上有一些田产, 自耕自种,一家人倒也衣食无忧,祖父还让我父亲上了私塾。父亲上面还有个大他一点的姐姐,他的童年还是比较快乐的。可好景不长,在父亲出生之后,祖父祖母又相继给他添了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家里人口一多,日子就过得紧巴起来 ,而曾祖父曾祖母又先后得病去世,家里的田地大半都变卖了,父亲自然是念不成书了,回到家里帮忙干农活。后来祖母又得病,祖父没办法,只得将我十二岁的二叔送到地主家做长工。二叔老实巴交,一直做长工做到1949年解放。
祖父的田地变卖得所剩无几,家里人口又多,只好去租种地主的田地。1930年,是一个大旱之年,庄稼大量干死,几乎颗粒无收,可地主的租子却一点都不减。由于天气大旱, 没有收成,家里吃了上餐没下餐。父亲那时已是十八岁的壮小伙儿了,说好的亲事也没钱办喜事。也就在这一年,父亲未过门的对象因病无钱医治去世了。父亲心里那个难受啊,他仰天长叹:这日子没法过了,他真希望有一把烈火能把一切都烧个干净。
天灾人祸,穷苦人食不果腹,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时,贺龙出现了,他来到与他的家乡桑植山水相连的石门宣传革命,号召革命,领导革命,发动贫苦农民打土豪分田地,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父亲读过两年书,识得一些字,想要改变自己苦难的生活,就毅然丢掉手中的锄头,于1930年第一次离开万家台的家,加入到了贺龙领导的红二军第四师第十二团。和父亲一同参加红军的还有家住商溪河辰州台(现写为胜州台),人在万家台给地主做长工的孙保廷。孙保廷是父亲的好朋友,后来成为了我的二舅父。
到了红军队伍里后,红军首长对父亲说,革命者要像天上的云彩一样,四海为家,革命队伍里的阶级兄弟,就是自己家里的人,要永远跟着共产党,为穷人家的父老兄弟姐妹打天下。于是,首长给父亲改名万云阶,但是,由于石门话把“阶”说成“该”,红军队伍里大多是南方人,也都是把“阶”说成“该”,后来父亲的名字就一直写成万云该。当上红军的父亲和二舅父非常兴奋,他们经过短暂的军政训练,就正式成为了一名红军战士,跟随贺龙一起在湘鄂西和洪湖根据地等地征战。父亲参加红军的1930年当年,由于打仗有勇有谋,就当了排长。1932年,在澧州(今澧县、津市一带)境内里的一次战斗中,父亲不幸负伤,敌人的子弹把他的右大腿打了个对穿,所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二舅父冒着生命危险把父亲救了出来,并和战友们一起把父亲护送到商溪河辰州台自己的家里养伤。
二舅父家是户贫苦人家,家里四兄妹。二舅父唯一的妹妹叫孙菊荣,当时只有十七岁,是1915年农历七月初三出生的,后来,她嫁给了我的父亲,成为了我母亲。我的外祖母在我母亲六岁的时候就得病去世了,外祖父又当爹又当娘把儿女们拉扯长大。外祖父和我母亲都是非常善良的人,他们一家人接受了我父亲,把他藏在山洞里,悉心照料他。母亲天天在崎岖荆棘的山路上往返,为我父亲送饭送水,换药换衣,而我勇敢英俊的父亲也经常给母亲讲些红军的故事和革命道理。在艰苦危险的环境里,在亲密地接触中,母亲对我父亲产生了很深的情感,她崇拜进而看上了我父亲,父亲更是深深地喜欢上了我那淳朴美丽的母亲。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父亲藏在辰州台的消息很快被土豪劣绅知道了,他们要把“赤匪”万云该抓起来送到县衙门治罪处死。知道这个消息后,我母亲哭着求我外祖父想办法掩护这个红军战士。外祖父也非常喜欢我父亲,于是外祖父找了村里一个亲戚,算起来应该是外祖父的堂弟,在县里做国民党军队营长。外祖父说这个在他家养伤的人是自己的女婿,不是红军,要他通融一下。那个人很仗义,他答应我外祖父,有他在,就没有人敢把在孙家养伤的人怎么样。
就这样,父亲就一直在辰州台我外祖父家养伤,并在伤好后帮助外祖父家干农活。一年后,我父亲娶了我的母亲,这一年父亲二十一岁,母亲十八岁。他们婚后回到与辰州台外祖父家一山之隔的万家台我父亲家,继续租种地主的田地。
父亲虽然因为养伤脱离了红军队伍,但并没有停止革命活动,而是继续在万家台坚持革命斗争。父亲经常参加秘密革命活动,经常是明的人去地里干农活,暗的却悄悄搞革命活动去了,把农具放在地里人就走没影了。为了这,母亲没跟他少怄气、少担心。
1950年万云该、孙菊荣夫妻团聚后不久合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