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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念想发父亲的回忆录:吴韵久:我这黄埔学子的人生轨迹(一)

                

                 我这个黄埔学子的人生轨迹

 

                           吴 韵 久

 

 

                    生于忧患

 

    1922年5月,我出生于湖南省湘乡县,人生不可选择,来到的是一个已沦为次殖民地、濒临灭亡的祖国。我整个青少年时代,又贯穿于“九一八”事变后,日寇侵略我山河、民众遭受生死存亡之难的全过程之中。故从小我就悲叹祖国,深深感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心中燃起忧民忧国的火苗。

 

                   我的父兄

 

    我自幼得益于父兄的言传身教,父兄的言传身教深深感动着我、启发了我,给我埋下了“立志”的种子。


    父亲吴椒庵,我是两岁半过继给他作儿子的,幼时和少年时随父亲生活在长沙。父亲从法院退休后,回湘乡老家定居至1949年5月逝去。


    我父亲不仅自小苦读成才(前清秀才),而他又能从腐败的时代中觉醒,弃八股,钻西学,不顾遥遥数千里跋涉之苦,步行到当年京城北京,考进维新变法后创办的唯一新学堂“北京京师大学堂”学法律,此后为民执法一生。在我的心目中,留下他始终清廉正直、既严又慈的形象。他对我谆谆教诲,孜孜不倦,买成套诸如岳飞、文天祥等民族英雄的传记给我阅读,带我参观名人胜地,常以这些不一般的教育方式启发引导着我。

 

    我有多位杰出兄长,他们壮志不凡,令我敬爱,又令我心痛。
    一位是我胞兄屏藩大哥,他比我年长13岁,是我出生时已有六兄弟姐妹的老大。他从小好学,我看到过他少年时写的文章、诗和字,真的是满篇锦绣、字字珠玑,谁看了都难相信那是出自一个少年之手。当年我家已四代同堂,大哥又是上孝三代老人、下爱五个弟妹的典范。他睦邻友好,热情助人,彬彬有礼,和蔼可亲,故无不人见人爱。他也是生长在军阀割据年代,曾有志投考黄埔军校,却因乡村闭塞误了考期,便迫不及待和十余同学投奔了路过的北伐军。在追击军阀吴佩孚部队向北挺进途中,大哥牺牲在了湘鄂边界羊楼司地段。真正是呼天抢地怨老天,他才十八岁,满腹报国志,刚穿上戎装,刚迈开战斗步伐,就捐躯沙场!壮志未酬身先死,何其残酷!何其痛心!噩耗传到家中,一家人为之肠断,还得严实地瞒着我的母亲。当年家里都是老弱妇孺,既缺劳力又缺钱,加上战乱,哪有能力去收哥尸体,可怜他就永远成了异乡之鬼!我这个亲弟弟,后来每乘车途经羊楼司时,总不忘默祷于他。常言道:“长兄当父”,“打虎得靠亲兄弟”。我自小就和他一样有志气,却五岁就失去了这么一位好长兄,大哥的去世给我的人生造成了多么深刻的影响!

 

    再就是我过继这边排行的佑军六哥,我们排行九兄弟,他第六,我第九(最小满弟)。从排行顺序看,六和九相隔并不很悬殊,可年龄上,六哥却比我年长21岁(尤其是排行大哥要比我大36岁)。六哥18岁丧父,我父是他唯一的亲叔叔,故特别关爱悉心栽培他。当年(民国18年)我父任湖南高等法院检察官,我们家住长沙浏正街。父亲从来就关爱他的所有青年子侄,我们家便成了兄长们在长沙聚会的大家庭。


    兄长中有好几个都是军官,六哥是其中最挺拔的佼佼者,他当年便已毕业于黄埔军校武汉分校第七期,时任国民革命军特务营少校参谋,而且已与陈赓、曾希圣是亲密战友。表面上他是国民党部队的军官,实际上他已是中共党员,在为共产党秘密工作着,特务营营长陈赓便是在这段时期介绍刘詠青(军医)与我六哥结为伉俪的。六哥不仅参加了共产党,而且还担负了“长江局军委地下交通负责人”的重要职务,负责着党的重要工作,绝密地在当年全国中心大城市武汉活动,这不仅要瞒着所有亲人,连他自己的爱人、我的六嫂也如蒙在鼓里。从外表上看,六哥和平常一样若无其事,一来我家照样抱我举我,亲我个够。是他教我唱《中华民国国歌》,是他带我游天心阁、岳麓山,为我指点名山胜景,带我瞻仰黄兴、蔡锷墓,带我看湘江中停泊的外国兵舰、水陆洲上的外国领事馆,还讲这些方面的故事给我听。

 

    就在民国20年大约是八月中秋时候,有如一颗重磅炸弹降落我家爆炸!“六哥被叛徒供出,以‘共产分子活动罪’被武汉行辕逮捕入狱”的消息震得全家人目瞪口呆。父亲从此废寝忘食地多方营救,从不求人的他,也不得不托他的挚友曾出任过国家司法司长的肖仲祁老伯设法,终因案情重大,抢救不了。1931年9月7日,我家这位最杰出的六哥便壮烈牺牲在武昌阅马厂刑场,六哥牺牲时年仅29岁!事后我父亲出资,请六哥生前勤务兵李寿初同志到刑场用被单将我六哥尸体从地穴中背出,装殓入棺,由火车运到长沙东站。我父带着当年已九岁的我到车站开棺察看了惨不忍睹的我哥尸体,父子泪如泉涌,还不敢放声痛哭而悲痛欲绝。之后,改用木船水运棺木至湘乡潭市老家,葬于哥故居塘角里祖山。这段伤心往事,至今仍铭刻在我的心里。

 

    从那时起,六哥的遗孀我六嫂和唯一遗女年仅周岁的我侄女,便由我家和六哥的亲兄建衡五哥两家至亲义不容辞地照顾抚养直至解放,我们亲如一家近20年。


    解放后,有陈赓、曾希圣的证明,六哥成了烈士,六嫂和侄女成了唯有的烈士家属,而我和建衡五哥两家都被划成了“地主”。当年的“唯成份论”,也就划成了与烈士之间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还有一位是我排行八哥,他原名“海岩”,他一岁丧父成了孤儿,完全是由我父(他的亲叔叔)抚养教育长大。他的母亲(我的婶娘)也一直由我家供养到1949年解放,她回了娘家。八哥比我年长七岁,曾和我同在长沙修业小学上学,他读高小毕业班,我读初小一期,他如同亲哥般爱护我。以后他读中学了,寒暑假还和我在一起生活、一起做作业。他曾多次讲过,他也要投考黄埔军校。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正逢南京宪兵学校在长沙招生,17岁初中刚毕业的八哥被日寇炮声所震怒而一举考入了宪兵学校,并于此时改名为“涤尘”。见其名,便明其志,从此他走上了从军报国之路。经过三年勤学苦练,1934年眼看即将毕业,却病倒于学校中,且一病不起。他垂危时还照了相,不久便在宪兵学校去世。又是我父出钱请人去南京运回八哥尸体,归葬于故乡家园。

至此,我过继这边的排行九兄弟,到1946年便死得只剩下了我这个老九,只身拼搏至现在。
   
    七十余年来,我闯过了无数险滩,克服了无数困难,虽然我从小就失去了至亲杰出的兄长,我还是继承了他们的志愿,时刻没忘我是一个经过千锤百炼的“黄埔”学子!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黄埔精神,一路拼搏,取得一个个胜利而走到今天。我可以说:我继承了我父亲几千里走到北京城考京大的坚韧顽强精神,也继承了我六哥的黄埔军人精神。我六哥是黄埔七期毕业,他原名邵痕(笑衡),自取号“幼军”。我考入黄埔军校后,也自取号为“季军”。我三考黄埔,十年艰难,终于最后考进19期(后合并成都本校21期)毕业。

 

    我的志气又深深影响了我的胞弟惠凡,他于日寇侵入家乡那年(1943年),也奋志考入当年国家在益阳马迹塘所创办的“译电训练班”。也是天不助他,学业学成时得了不治之症,他带病苦读至毕业,却未能前去分发部队报到,而病死在家中,年仅21岁!

 

    因此,我同胞四兄弟,也只留下我和务农一生的二哥。我的同胞大哥和四弟都属于“壮志未酬身先死”的英年早逝人,他们令我悲痛怀念一生!

   

    (未完待续)

让思想自由地飞翔!

      我的老父亲以前身体一直非常健康,可于10月3号突然病倒后,直到现在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老父亲好在还留下了这么些文字。

      想起老父亲为国家民族为家庭历经坎坷抗争奋斗了一辈子,终究能享有了晚年幸福,却又突然病到不省人事;想起因受父亲不是问题的问题牵连而已冤逝40多年的母亲,我近一段时间不免又常有伤感心酸。想起我们的父母辈活得多么的不容易,我可不能对自己的生活还有什么丁点儿怨言!只能是百倍珍惜已拥有的一切!

      非常感谢犟牛兄将我老父亲的文字贴上来!犟牛兄您在抢救抗战历史资料中,不仅为黄埔老人为抗战老兵很是辛苦地劳心劳力了,您为我们黄埔后裔也付出了很多很多!我被您深深地感动!

      非常感谢西岭望雪老弟对我老父亲诚挚问候,西岭望雪老弟的质朴真诚很感动我!

      在此,也一并感谢多次看望问候我老父亲的诸位黄埔后裔兄弟姐妹!祝大家身体康健,开心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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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读吴老佳作,衷心祝愿吴老身体早日康复!念想姐辛苦了!犟牛兄代发帖辛苦了,接受西岭的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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