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扁担
我对扁担并不陌生。半个多世纪前,由于父亲蒙冤入狱,童年的我和二弟不得不为母亲分忧:抬煤、抬水,那根长长的扁担早早就压在了兄弟俩羸弱的肩头。fficeffice" />
然而,和扁担亲密接触,真正知道它的分量,却是在上山下乡——成为职业农民之后。
对十八九岁的我们来说,挑水本应不费吹灰之力,但在崎岖的山间小道上,特别是天雨路滑的时候要避免摔倒,还要保持平衡一点不洒地把两桶水挑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初下乡时我就在挑水的半道上结结实实地摔过一跤,万幸旁边是水田,虽溅了一身泥水却没有摔伤,也没有摔坏水桶。挑水我们还能凑合,毕竟水井距驻地不算远。而挑谷子到三十多里外的朗江粮管所上公粮,才真正尝到负重长途跋涉的滋味。
说来惭愧,第一次上公粮我只挑了60斤,与生产队里的强劳力相差近一半。尽管如此,回来依然累得半死,两条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几乎连那不足一尺高的门槛都迈不过去,右肩头更是又肿又疼,一点也碰不得。
常听老乡骂某某“扛L不会换肩”,而我正因为挑担子不会换肩才吃了大亏。如果左右两肩能够轮流负重,人肯定会舒服得多。只是那时我的左肩一点不堪重负——之前从未得到锻炼,一换左肩,坚持不到5分钟便又得换回去,加之的确不会在肩上换,放下换又必须选择平地才能成功,而山路上那有那么多平坦的地段容我换肩啊?
两年后,当我已经能够挑一百斤谷子去送公粮时,桂花佬送给我一根很好的扁担。这是一根古铜色的老楠竹扁担,浑身红亮红亮的,与我的肩膀同高,正和我用。扁担很硬,只适宜挑百斤以上的重担。
从此,这根红扁担浸透了我的汗水,与我成了朝夕相处的伙伴。我常常想,有朝一日离开农村,我一定要带走它,留作永远的纪念。
春耕前全队社员往田里挑肥料(牛粪草),队里实行按重量计分。规定全劳力每个工日挑1000斤肥料,多挑多记工分。
开始青壮男子每人每担都称了120斤。送了两趟后,世枚提议和我比试一下:“老王,挑130怎么样?”
“好,试一下!”我不愿在全队人的面前服输,立刻答应了。牛圈在桂花佬家旁边,水田在山下,担子虽然增加了10斤,倒也并不感到吃力。
谁知世枚来了兴致,返回后又提出加码:“140!怎么样?”我依然不服输,而且觉得那根红扁担在肩上悠悠的仿佛为我分担了好些重量。
“150!”世枚和我较上了劲。
“150就150”,我一咬牙答应了。不过,这次下坡时明显费劲多了,我的负重已经接近极限,那时的体重也不过一百来斤啊。
世枚最后挑了160斤,比试以我的失败告终。
不过,没有人笑话我,在乡亲们看来,我这个从城市来的学生娃基本与他们融为一体了。
只有桂花佬对我的举动不以为然。他背地里劝告我:“傻小子,不要逞强!你要记住,工分挣不尽,活是干不完的啊。俗话说懒人挑重担,一口吃不成胖子。你还年轻,万一有个闪失,崴了脚扭伤腰咋办?”
末了他语重心长的叮嘱我:“记住:狠仰不如肯仰啊!”
“仰”在当地方言(酸汤话)中是“干”的意思。换言之他的话是“狠干不如肯干!”细想一想,的确不无道理。狠干,只能逞一时只能,而肯干才能天长地久,细水长流。同理,扁担也是如此。“狠担不如肯担!”如果不顾一切的给它加荷,一旦超过极限,再好的扁担也会断裂。
此后只要拿起那根红扁担,耳边仿佛就会响起桂花佬的声音:“记住:狠仰不如肯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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