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胖子高中快毕业了的时候,突然接到了远在新疆的父母的来信,要他办好转学手续,到乌鲁木齐去读完高中。父母亲没有明说是那边可能不要下放,最多不过是到生产建设兵团,而且容易安排工作。只是要他快点办了手续就赶快过去。 手续很快就办好了,但胖子却有点舍不得走。一是跟婆婆、姑姑姑爹还有姊妹几个有了感情,二是还有那么多玩得好的同学和耍伴,三是他心里还一直想着腊梅。这是他最舍不得走的原因。加上从小就是在刘家老屋里长大的,对这里的一切都已经熟悉了也习惯了。因此真要他去远在千里之外的新疆乌鲁木齐,他还不一定会习惯得了。 于是,离别对于胖子来说,就成了一种最大的痛苦。直到他买好了浏阳到长沙的汽车票,长沙的姑姑帮他买好了长沙到新疆的火车票,他还有点打主意不下来。 胖子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也不可能睡好。他甚至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自己呆在浏阳不是好好的吗?干嘛非要去什么乌鲁木齐不可呢!于是躺在床上象煎烧饼一样,翻过来翻过去的就是睡不着。 许多往事象放电影一样涌上他的心头。他想了好多好多。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用刀子划开那牛皮纸,好多偷看几回腊梅洗澡。他恨自己那天终于有机会抱着腊梅的时候,为什么不亲她几下。那天腊梅还书给他的时候,他本来是计划着要向她表白自己的爱情的,为什么真的当了她的面,就一下子吓得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他真恨自己实在是太笨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似乎已经晚了。自己明天就要离开浏阳,离开刘家老屋,离开那些他曾经熟悉的亲人和朋友,离开他朝思暮想的腊梅了。他急得直捶自己的脑壳。 “哥,你怎么啦?”亚奇见哥哥总是睡不着,也显得有点烦躁起来。 亚奇也已经读初二了。他不知道哥哥到乌鲁木齐去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感觉哥哥有点舍不得走,他自己也有点不想哥哥走。但哥哥连续几夜都没有睡好,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不小的打击。 “我睡不着!亚奇,我不知道爸爸妈妈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走,也没有一点要走的打算!”胖子十分困惑地跟弟弟说。 “睡吧!你明天就要走了,今晚还是要休息好!”亚奇是根本无法回答哥哥提出的问题的,他只希望哥哥能够休息好,同时也不要吵了自己。因为他已经被吵了好几个晚上了。 急得睡不着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当婆婆的陈娭毑。 胖子是陈娭毑的长孙,除了媳妇喂过奶外,几乎完全是由她一手带大的。儿子媳妇到新疆支边后,只要有钱汇回来,她就总是砍最好的肉想着法子做给他吃。因此胖子从小就长得白白胖胖的,“胖子”也是由此而得名。只是到了长高的时候才抽的条,但一直长得结结实实,强壮得象一头牛一样。 特别令陈娭毑感到欣慰的是,胖子跟着她十几年,也从来没有给她惹过什么麻烦。唯一的一次是,有次班主任老师到家里来搞家访,表扬他很有集体荣誉感,为了班上的储蓄能超过别的班级,他一个人就存了一块钱。 陈娭毑听完后是莫名其妙,但当着老师的面又不好多问,就只是点着头说“应该的,应该的!” 待那班主任老师走了之后,陈娭毑才猛然想起有一次自己的裤袋里少了一块钱,她当时还以为掉在了哪里,害得她到处寻找。想不到却是被孙子偷了去交了储蓄,而且居然还得了表扬。 当然她也就没有再去问孙子什么了,她不想把事情说穿了搞得孙子觉得没有面子。 现在带了十多年的孙子就要离开自己了,而且是到那遥远的新疆去。想想自己已是离天远离地近的人了,孙子这一走,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上一面都是个问题。 就这样想着想着,陈娭毑也是熬过了几个不眠之夜。 胖子走的那天,刘家老屋玩得好的孩子都来送行,还有胖子平时玩得好的同学也来了。也没有什么东西,就一个黄书包装点日常用品,大件的行李早一天都托了运。 陈娭毑拉着孙子总是舍不得松手。她哭得老泪纵横,嘴里却只唠唠叨叨地说着几句现话:“亚林伢崽,好走。路上要注意安全!”似乎除了叮嘱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那胖子也哭得泪人儿似的。但却是哽哽咽咽地说不出话来。直到看见了腊梅也泪流满面地站在那里送他,才“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婆婆,时间不够了!” “要走了,再不走就赶车不上了!” 直到听到亚兰、亚奇他们几个哭哭啼啼地提醒自己,陈娭毑才松开那一直握着的胖子的手。 胖子抹了一把眼泪,向前走了几步,就回转身来向亲人和同学朋友挥了挥手,然后又深深地鞠了一躬,便做梦一样地离开了刘家老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