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印象(四)
民主村的小伙伴们
搬到民主村的第一感觉就是房子真好。纱门纱窗,红漆木地板,两房一厨一通线,下雨不用戴斗笠端饭菜了。自来水还是在外面,一栋房子一个,挑水经常要排队。我们是丁型7栋,一栋6户。一号老李师傅是火车司机,三号唐家,女的是老师姓王,男的是会计,有一个男孩,比我们小不了多少,爷爷奶奶很和蔼,山东人,那时候我们特好奇,为什么唐奶奶一边洗菜一边吃,生菜能吃吗?她肚子里不会长虫吗?原来杨云家也是住在这里的,后来杨爸爸成了右派,一家人就搬走了。四号谭家最热闹,一天到晚骂骂咧咧,谭爸爸是个锻工,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拳脚相加,老婆孩子都打。那家的事太复杂,老大不学好,还诬陷养父,害那老头坐了几年牢,可怜那脾气不好的老实人,一辈子都毁了。5号田珍家,跟我们同是广西老乡,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人,爸爸是工厂劳模,妈妈在一个皮鞋厂上班。6号是若若家,爸爸是工程师,妈妈会做缝纫,若若跟我同班。
在“英雄妈妈”年代,谁家没几个孩子呀,谁也不想当落后分子嘛。就我们丁型7栋,小孩子就有不止一箩筐。1号三男一女,我家小弟还没出生也有两女一男,3号落后,只得唐明明一棵独苗,因为他妈妈病怏怏的,4号怕有一大摞,6个?呵呵,田珍家楼梯扥子似地也有6兄妹,若若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6户人家就有二十几个孩子,无怪乎“原子弹爆炸人口更爆炸!”
爸爸妈妈上班去了,哥哥上学,家里就剩下阿婆妹妹和我。阿婆要做饭买菜,妹妹多是我带,和我一样,凡是还没上学的都要带弟弟妹妹。各家都敞着大门,孩子们东进西出的,也不怕谁家丢东西。无聊得很啦,就找东西吃,小华家北方带来的笤帚,是麦秆扎的,上面还有麦粒,于是就把笤帚烧了,麦粒就熟了,煨蚱蜢煨土狗子(昆虫),到田珍家掏她阿婆的酸菜坛子,什么家伙都喷香的。一天,几个大孩子带弟弟妹妹到我家,跟我说,海燕海燕,底下六栋的张柏霖他家恰豆腐脑不要钱,只要告诉他几栋几号就可以啦。这么好的事啊谁不想罗。马上的,都回家拿碗去了,一人一碗,都记的是7栋2号!如此如此,不亦乐乎,直到有一天。那是一个星期天,爸妈都在家,天气晴朗,妈妈在洗被子,我在外面玩。一会儿,有人搭话来,要我马上回去。一溜烟儿跑回家,看见妈妈铁青着脸,十分生气的样子,卖豆腐脑的站在旁边。“说说怎么回事,是不是吃了别人的豆腐脑?”是的,我小声回答。吃了几次,怎么那么多?不记得了,不是我一个人吃的,他们说不要钱,只要记门牌号就可以了。太不象话了,小小年纪的,你们竟敢赊账吃东西,大了还得了?这么好吃,哪天不被别人拐卖才怪呢。最后怎么了难的,我不得而知,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不会掉馅饼,这道理明白了,再也不会去做这种傻呼呼的事,赊账吃东西很丢人,我再也不会丢妈妈的脸了,这人我也丢不起。
民主村的平房散布在高高低低的山坡上,孩子们多就读于田铁一小或铁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尽是同学。那年头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晚饭后,就是孩子们最疯狂的时候。先出来的就围绕着房子邀伴,吼着不知什么人编的儿歌:伢闷伢闷出来玩哟,莫在屋里打皮鞋(还)哟,一天打到黑(赫)哟,皮鞋打不得哟。再后来就是追的追跑的跑,抓人玩。女孩子们更热衷于“躲迷猫”,不搞得个汗流浃背筋疲力尽不罢休。
记忆中,民主村的环境卫生特别的好,每周都要大扫除,平日里就是轮流值日,一块轮值牌,交到谁家就谁家。每天要做的就是挑水冲洗阳沟,打扫房前屋后,晚上交牌前打一次更。所谓打更就是围着房子喊一圈“小心火烛!”这一天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好像还没谁家敷衍过,都满自觉的。
最喜欢的是夏天。下午放学和大人下班以后,都会在自家门前台阶和空地上泼上很多的水,以此降温。晚上洗完澡后,各家都把竹床啊木板啊的搬出来乘凉,都聚在一起,很热闹的。小华爸爸最喜欢讲鬼故事,我们呢又怕又爱听,听完了又害怕,一个人的时候,黑的地方都不敢去。后来呢我们就搞了一个唱歌比赛,大家轮流做指挥,因为我三年级就指挥学校的大合唱了,于是就跟我学,什么姿势都有,又好玩又好笑,大人们都觉得这样真好,活泼健康,所以我们这个仲夏夜的音乐会就持续了一个夏天。玩累了就睡,仰望着满天繁星,想着天上人间的美好故事,微微凉风轻轻地吹拂,那种惬意,长大以后就再也享受不到了。
后来我们住在民主村的同学还成立了学习小组,其实作业在学校就完成了,就是大家凑在一起好玩,若若的爸爸还教我们打百分,之后我们玩的兴趣就改向了,没事的时候就甩开扑克牌了。
现在回忆起五十多年前的事,就觉得好像是换了人间,那种邻里关系,那种和谐,那种纯洁的友谊,现在的孩子们恐怕难以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