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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老屋(十、十一)

                        

不知不觉间,刘家老屋的伢子妹子都长大了。满大屋里只看见寻躲的,跳房子的,踢麻球(毽子)的,滚铁环的,打弹子的,贴菩萨子的,扮三角板的。以前只看见在地上爬的,经常舔青鼻涕吃的细伢子,现在都能够满院子疯跑了。早几天胸前看上去还只有酒杯子大小的两个陀陀的细妹子,转眼间见了大人小伙子就不敢抬头挺胸了。十四五岁的伢子们,嘴唇上都开始长出了毛绒绒的胡子,讲起话来也开始象鸭公子叫一样了。

白天,大人们都为生活忙碌去了,孩子们都关进了学校里。大屋里就只剩下了一些婆婆老倌和伢妹细崽。他们或哼着摇篮曲,带着昏昏欲睡的孙子孙女。或搬一睡椅,躺在地坪里晒太阳。也有勤快一点的,在脚盆里放一块搓衣板,帮儿子媳妇孙伢妹崽洗洗衣服。然后在地坪里的竹枝上架一根竹篙,把衣服裤子穿到竹篙上,再用一个木杈杈到高一点当阳的地方,把衣服晒好。

刘家老屋里的男人们有当国家干部的,也有在商业供销部门的,但大多数的人都是手工业联社的工人。他们有的修钟表,有的做纸伞,有的当铁匠,有的做木匠篾匠,有的做裁缝。女人们则多数在花炮厂做事,有的在北岭花炮厂,有的在城关花炮厂。也有的女人暂时还没有找到正式工作,或是打点零工,或是在街道居委会的厂子里寻点事做,扎扎竹扫把,织织竹帘子。男人中有一部份人经常不在家里 ,一个月里也难得回来几次。女人们则天天陪着老人带着孩子。早晚要烧茶做饭,白天要在厂里上班,晚上要带孩子或是辅导孩子做作业,有的还要从厂里领来产品做外加工。

这是一个夏日的夜晚,高功国从大瑶供销社回到了家里,玲玲和玫玫都在帮周瑞庭做外加工。那是一种叫做“三角菊花”的产品,把三个上好了硝药的半成品用引线连在一起,用浆糊粘在一个三角板上,再在上面盖一张彩面三角板,然后把那根提线缠好,每十个扎成一把,就算完成了。象做这样的外加工,她们娘女三人夹紧尾巴做,一个晚上也能赚到两三块钱。象这样的加工活儿,光宗一般是不伸手的,有时候为了赶货被妈妈骂得急了,也会赌肠愤气的帮着做一点。

都说是婆重长孙娘重满崽,这高功国夫妻也是一样,把这个满崽光宗看得宝贝似的,除非天上的星星摘不到手,其它的基本上是要什么就给什么。光宗还只两岁多的时候,正在抽烟的高功国抱着光宗坐在腿上。光宗一时兴来,非要父亲用烟头把新买的蚊帐烧个眼不可。高功国说蚊帐烧坏了就会进蚊子,进了蚊子就会咬他的小光宗,咬了小光宗就会起坨坨,起了坨坨就会痒,痒了就会用手抓,抓了肉就会烂……总之是好话说了一大堆,但光宗就是不认账。最后还是无奈,高功国只好作出让步,说:“只烧一点点好啵!”那光宗也乖,见父亲让步了,也就适可而止,高兴地拍着手板说:“好好好!”于是,高功国便真的拿起纸烟,一忍心,将那崭新的夏布蚊帐真的烧了一个眼。这事在刘家老屋传开后,一直成为经典。

周瑞庭母女三人做完外加工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玲玲玫玫收拾完场面就回房间睡觉去了,因为明天还要上学。高功国本是难得回来一次,巴不得她们早点完工。在妻儿们还在做外加工的时候,他就早早地催光宗去睡,好不容易总算是把他哄到了床上,不一会儿便听见床上传来儿子轻微的鼾声。

等到女儿们都走了,他们夫妇都洗漱完毕,高功国便迫不及待地要周瑞庭脱了衣服睡觉。当两人都脱得一干二净,他爬到妻子身上刚刚做事时,只见儿子光宗一骨碌爬了起来,“啪”地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屁股上,然后笑着说:“我晓得你们又会搞鬼咯!”

经光宗这么一拍,周瑞庭是汗都吓出来了。

高功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几巴掌就把光宗打得鬼哭狼嚎起来。“你这个畜牲,老子打死你!”

当然,这一气一哭之后,他们也兴趣全无再也没有那份心情了。只是光宗的这一哭,不知吵醒了多少刘家老屋里正在熟睡的人。也不知道这一笑话传开后,会不会成刘家老屋里的又一经典。



十一

邹婆婆本想女儿霏雯招郎后帮她生几个伢子传宗接代的,好续了邹家的香火。不料一连生了四个都是妹子,腊梅之后是云秋,云秋之后是招弟,招弟之后是赛男。邹婆婆要女儿还生,还时不时做一点滋阴壮阳的东西给女儿女婿吃。

但大组长冯绪珍却出来做工作了。那时候刚开始讲计划生育,生了四个是肯定不能再生了的,否则街道主任会来找麻烦。于是冯绪珍把避孕套都送到了邹霏雯的手上,并打开一个套在自己的大拇指上比划了一下,说要他们家老邹开始做那事时就戴上。

邹霏雯虽是生了四个孩子的妈了,但当大组长冯绪珍跟她讲起这样的事情时,脸上还是羞得象块红布一样。她一边接过冯绪珍递过来的避孕套,一边红着脸不住地点头。

冯绪珍说:“一定要记得用呀!”

邹霏雯说:“记得记得!”

可是几个月后,邹霏雯的肚子又大起来了。冯绪珍气得什么似的,跑到邹霏雯家去找麻烦,说:“跟你说得好好的,想不到你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这不,肚子又大起来了,看你怎么交代!”

邹霏雯一脸的无奈,气得只想哭。

“我们老邹每次都用了呀!”邹霏雯委屈地说。

“还要说用了,用了怎么会这样!”冯绪珍也有点沉不住气了。“那你们是怎么用的嘛!真是出了鬼了!”

邹霏雯抬头看了冯绪珍一眼,怯怯地说:“每次做那事之前,我们老邹都按你说的那样,把那避孕套戴在了大拇指上,不知怎么的,还是又怀上了……”

冯绪珍听到这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你你你……”她都“你”不出什么来了。但又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事,当了这居委会的大组长就要管事,否则别人会说你不负责任。

她只好又平下心来,耐心地向邹霏雯解释说:“我那是打比方的,你们做那种事情,却把它戴在手指头上,那样能避孕吗?”

邹霏雯一脸的茫然:“那要戴在哪里呢?我们老邹也从来没用过……”

听邹霏雯这么一说,冯绪珍气得直摇头:“哎!要怎么才能跟你说得清楚!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还想生个伢子故意跟我装糊涂!”

冯绪珍停了一下,继续说:“避孕套是用来避孕的,是要防止精子进入子宫……哎!该怎么跟你说呢!这样吧,你先去把肚子里的孩子引了,下次再跟你们老邹做那事时,记得要你们老邹戴在下面的那个东西上!”

冯绪珍也是个过来人了,什么粗话没听过,什么痞话没说过,就是没想到过这计划生育工作还真的这么难做。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邹霏雯。你想那老邹,铁匠一个,三下五除二的活计他可能比你卖力,打出来的锄头象锄头,镰刀象镰刀,锅铲象锅铲,听铁艺社的人说老邹的手艺还蛮好呢。但你要跟他讲避孕的事,他实在是九不懂十不懂。他十几岁就在东门码头上担砂子寻学费,在学校里又读书不进,留了两回级还是跟班不上,最后只好休学去学打铁。打一天铁下来,早已累得腰驼背痛了。抱着霏雯睡觉成了他最开心也是唯一的享受了,那里知道还要戴什么套子避孕,更不知道那套子要戴在什么地方。他只是听霏雯讲过,大组长讲要他们做那事时要把避孕套那样戴上,其它的事情他连想都没有想过。结果大组长找麻烦来了,说他戴错了地方,真是想起来都好笑。

只是后来他还是象大组长说的那样在下面戴了试过,但是不行。起先还好兴奋也硬梆梆的,一戴上去马上就不行了,气得他只喊讨嫌。

后来冯绪珍陪邹霏雯去人民医院引产,医生却说快足月了,引产怕有危险。加上那时还只是提倡计划生育,不能引产的也不强迫引产,邹霏雯就又生了一个。结果这回生了个伢子,把个邹婆是乐得嘴巴都合不拢来。她逢人便说:“真是天意,命不该绝!命不该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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