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唐山大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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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乡见老乡/杨志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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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帖) 公路上汽车排起了长龙,进唐山的汽车一辆接一辆。有的司机可能高度疲倦,一停车便伏在方向盘上睡觉,听见喇叭声叫,睁开眼睛又开几十米,甚至几米又被迫停下来。从唐山出来的汽车稍少一些,有些是空车,有些装满伤员,我们拚命摇手,想请他们让我们上车,带我们去天津、北京,但没有一辆停下来,如果是两个健康的人,车开得慢的时候,一下子便可以爬上去的,但萧拱芝这么个情况,走路都十分艰难,只能靠司机帮忙。
我们边喊边走,边走边喊……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一部空军车刚开过我的身边就抛锚停下来,驾驶室下来一个战士打开引擎盖修车。我们连忙凑上去,希望他带我们上北京,他一听我们开口,便起了恻隐之心,因为他是湖南邵阳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他告诉我们,他的任务是送救灾物质到唐山,昨天早上接到命令,送完三车才准休息,但一路上车太多,六条公路震坏五条,只这一条能走,因此仅送完一车。他说他只能把我们送到北京郊区通县。他修好汽车,帮忙将萧拱芝弄进空车厢,我自己在老乡的协助下,也翻进汽车后厢。谢天谢地,总算不用赤脚到北京了!
汽车在京唐公路上行驶,往前走不久,便没有了塞车现象,汽车开始奔驰。迎面来的汽车多得无法数清,有整车前来救灾的战士,有从陕西、湖北、河南赶来的医疗队、有救灾物资。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肃穆,汽车经三河县、蓟县、天津、终于到了北京通县。这里有一道封锁线,有许多战士与民兵执勤,因为戒严,只准出不准进,马路上围了许多人,熙熙攘攘,都要去唐山探望亲人。邵阳老乡将车停在马路,跳下车对几个执勤人员说了点什么,上来三个执勤人员,将我们扶下汽车。老乡与我们依依惜别,他从口袋里拿出两块钱交给我,且申明,他每月补贴只有八元钱,只有这点钱了,要我们设法坐公交车到北京后回长沙。我收了他的两块钱,但没留下他的名字和通信地址。他告诉我,将我们带出唐山到北京,已经违反纪律,所以不必记住他的名字。
想进唐山的人们将我们团团围住,问我们唐山的情况。萧拱芝说:「好惨!死了很多人!」立即被旁边的解放军制止,我忙道:「唐山地震很严重,房屋垮了许多,死了许多人,但大多数的人还活,毛主席、党中央派来的解放军正在抢救被困人员,我们不就是从唐山出来的么!唐山市没有变成汪洋大海,它没有从地球上消失。」人群终于安静了下来。
执勤的人弄来了一个担架,将萧拱芝抬走,我赤脚跟。他们要将我们送到通县人民医院。沿途所见,通县房屋并没有倒塌,但街道两旁到处是帐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一位热心的北京朋友陪伴我们。一进通县人民医院大门,医护人员便围了上来,有一位领导模样的人交代他们,这两个伤员是我们接诊的第一批唐山来的伤员,你们一定要尽力诊治。医护人员对我们进行了全身检查,还给我们俩都打了一针破伤风针,又给了几片药丸,然后问我们有什么要求?我们嗫嚅讲不出什么要求,真是太感动了。
一位大夫的儿子却说出了我们忘记的要求:「你们要吃饭吗?」听到「吃饭」两字,肚子忽然感到很饿。从七月二十八日起,已有两天两夜粒米未进,仅吃了两小块酱萝卜,我们忙道:「要吃!」那小孩一溜烟冲出人群,不一会端来一个大竹盆:「饭来了。」送到身边,我们才看清——是半盆硬梆梆的大饼。小朋友递给我们每人两个,我们就开水狼吞虎咽了起来,因为太硬,吃得很慢。不一会儿,一间帐篷里钻出来个女大夫:「听说唐山出来两个伤员是湖南老乡,我来看看。」
这是一位气质高雅的大夫,胸前挂个听诊器,戴大口罩,边说边摘下口罩。听到又遇见了老乡,我们内心那股高兴劲儿不用提了。我连忙站起来:「大姐,你是长沙的吗?」她热情地握住我的手:「我不是你们老乡,我老头子是你们老乡,湖南宁乡的。」她亲自重新给我听诊,然后对我讲:「有什么要帮忙的,老乡不用客气。」我也就毫不客气:「大姐,我想吃一碗稀饭!」她站起来毫不客气地对那位一直跟我们的北京朋友说:「你留在这里,照看他一下(指萧拱芝),我带老乡到家里做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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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唐山大地震》之八)
亲历唐山大地震之一
亲历唐山大地震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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